郑乾(陈大鹏)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昨晚只喝了碗罗成带来的鸡汤的他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罗成这小子都这点了,还没来,太不靠谱了,饿死人了都,还说今天办出院手续呢……”郑乾一面嘟囔着抱怨,一面快步走向厕所。
别误会,他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饮食嗜好,毕竟也不是那谁,他只是来放水的。
九十年代厕所的卫生状况果然是令人堪忧的,还没等郑乾走近,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便扑面而来,与楼道上厚重的消毒水味“交映成趣”。那气味,啧啧,不足为外人道也。
嫌弃地掩着鼻子跑到那条长长的水泥沟做的小便池完成了“高山流水”,郑乾就匆匆在蓄水箱“滴滴答答”蓄水的背景声中跑了出来。
不跑不行啊,这气味遭不住,都快熏晕了。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郑乾都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很饿了,真是奇哉怪也。
晃晃悠悠走回病房,还没来得及推门而入,郑乾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两个人的争吵。
左右无事,不如瞧个热闹。没有LOL,没有女主播,听个现场直播也是挺好的。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右边耳朵贴在门上。
(什么?你问为什么用右边耳朵?别问,问就是“甜言蜜语说给左耳听。”至于为什么“甜言蜜语说给左耳听”你去问雪漫女神,别问我,再问打死!)
好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强,尽管两人明显刻意压过音线,但是对话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郑乾右耳之中。
“都怪你,一路上磨磨蹭蹭的,连个黄包车也不舍得坐,现在好了吧?人都不在了。”这是一个尖细到令人一听就不是很舒服的女音,“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一个废物,干什么都没用,做事慢慢吞吞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怎么能怪我呢?”一个略显沉闷的男声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稍带委屈地辩驳了几句,只是听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底气,“这四个轮子的车走走停停能赖我吗?我也不能扛着汽车跑不是?再说就算我们花了那三块五坐了黄包车,人说不定也早走了啊……”
“放屁,老娘刚出去问过那个护士小姑娘了,就是你眼珠子在人家身上乱瞥的那个,人家说了,之前还在的,出院手续都没办呢……”
“行行行,就算这点赖我,前天接到电话那会你不也一直不肯接人家兄妹俩过来吗,怎么忽然间又换了个主意?”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什么原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好弟弟,搞大了人家王寡妇的肚子,结果人家找上门来要三千块钱营养费……三千块啊,我一个月工资才不到三百,说白了你还不是看上了我那妹夫的钱……”
“李二狗!你TND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女子的音线顿时压不住了,音调整整高了个八度,让郑乾感觉走廊的灯泡都差一点被炸掉了,“什么叫我那好弟弟?我弟弟不是你弟弟是不是?还有,人家也二十好几了,还没讨上媳妇,你这个当姐夫的没点卵用不帮衬着点就算了,还在那冷嘲热讽?还说我看上你妹夫的钱?你家好妹夫逢年过节给咱家三闺女的压岁钱才多少?加起来才一百五十块?打发叫花子呢?”
“你小点声!人家那不也是担心给多了你回人家俩小的不好回吗?你给人家兄妹俩才一人十块钱,人家给咱闺女一人一百你好意思要吗?”李二狗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再说一百五十也不少了啊,赶上我半月工资了。我发现王玉琴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要?他有钱多给我点怎么了?不应该吗?啊?”王玉琴倒是稍微听了听劝,音量是稍微小了些,语气却没有微弱多少,“什么叫我不识好歹?李二狗你这死没良心的,当年你这瘪犊子一穷二白的快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你的两个白面馒头?又是谁不嫌弃你没田没地的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要不是我爹退下来的时候看我面子把工位让给了你不是给我弟,你能一个月挣大几百?我弟弟能二十好几了还没钱娶老婆?你良心给狗吃了啊……”
“你别拉我,怎么你李二狗敢做还怕我说?我不识好歹,你以为你那妹夫是好人了吗?前几年你大闺女没考上中专,想去饶州城里读高中,找他借个一千块钱,人怎么说的?什么‘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什么‘上个高中要不了好么些钱’之类的只给了五百块,去年你说厂里效益不好,想去临街开个店,找他借个五千块钱本钱,他又是怎么说的?‘什么最近厂里添了新设备,又要给厂里员工开工资,实在拿不出来这么多’然后又是给了五百块?真就把我王玉琴当叫花子了?五百块钱就打发了?”
“说是借,你不是也没还过吗……”李二狗没好气的哼哼道。
“狗屁,他郑红军差那么千八百块钱吗?人是你亲妹夫,这么点钱还要我还?”王玉琴口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还有,你把人家当妹夫,人家把你当大舅哥了吗?人家是东升啤酒厂的厂长啊,东升啤酒多少钱一瓶你这三天两头喝的人会不知道?一块八一瓶啊!就算是酒瓶子退三毛那也是一块五一瓶,算他一瓶啤酒赚一块钱,他一年赚多少?就你这屁用不顶的男人一个月都得灌他二十瓶马尿,就算八三年饶州城划出去好几个地方,整个饶州城大几百万人还是有的吧,一个月算他卖上百万瓶不过分吧?上百万瓶就是几百万块,一年上千万,差我们这千八百块吗?”
别说,人王玉琴不愧是上过初中的,这账算得倒是挺利索。
李二狗被说的没有声音了,王玉琴却还是得理不饶人,机关枪一样的嘴又“哒哒哒”地开火了。
“你以为他郑红军是什么好人吗?你妹子嫁过去之前,人家上学时不也谈了个对象,好像还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乡里乡亲的都传遍了,就你一个二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听说人家大小姐耍够了不要他了,出国留学去了,他进了东升啤酒厂才和你妹子勾搭上,娶了你妹子。人家那心思,大着哩……”
“别说他郑红军了,就是你那早死的妹子也不是什么好货。”王玉琴越说越带劲,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那大小姐出国留学没多久,你那妹子就和人郑红军勾搭上了,迅速结婚生孩子,啧啧啧,也不知道你那妹子是什么狐媚子,说不得也是个了不得骚货——”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王玉琴未完的话,之后是李二狗压抑着怒气的嗓音,“你说郑红军可以,别扯我妹子!”
“你打我!你这混账王八羔子竟然敢打我……”病房里面的声音顿时就听不成了,噼里啪啦的一阵混乱。
“你在干啥呢,杆子哥,鬼鬼祟祟的……”罗成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正在偷听的郑乾一跳,“我给你带了早餐,饿了吧。嘿嘿,三里桥的豆腐脑,二里屯的油条包麻子,还有田畈街上的水煎包,怎么样,哥们厉害吧,都是你爱吃的。”
“没干啥,听好戏呢……”郑乾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病房门。接着从罗成手里接过早餐,把油条包麻子的油条掰下来,麻子还给罗成,咬了一口油条,嘴里含糊不清的对罗成说,“你怎么才来啊,我他娘都要饿死了。”
“怎么,杆子哥你不吃麻子吗?”罗成有些不解,这杆子哥以前最喜欢油条包麻子了。
“不吃了,不喜欢。”郑乾勉强咽下油条,又喝了一口豆腐脑,顿时蹙着眉头看向罗成,“甜的?”
“啊?不然呢?”罗成愣住了,这杆子哥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脑袋又坏了?豆腐脑不是甜的难道还是咸的吗?
郑乾真的是醉了,要知道他可不是真的郑乾,他是陈大鹏啊,口味怎么可能和这个郑乾一样。
他不喜欢吃麻子,总觉得吃麻子会黏住喉咙把自己噎死,但是这是小事,不吃就得了。可是豆腐脑怎么可以是甜的呢!?它怎么可以不是咸的?!
其他都是小事,甜党咸党之争岂能认怂?
郑乾只想站起身来擂着自己胸口大吼一声“为了部落~”
咳,不好意思,串台了。
应该是大吼一声,咸党万岁,打倒甜党恶势力~
还没等郑乾摆好姿势,病房里的动静稍微消停了些,王玉琴那尖细的嗓音又传了出来。
“我跟你讲李二狗,你给老娘听好了!今天这事没完,他郑红军在东升啤酒厂的股份你要是拿不到,咱俩就离婚,老娘就带着闺女回娘家,你这废物就自己搂着啤酒瓶子过活吧!”
然后便是一阵朝病房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咳,大敌当前,甜咸之争先往后稍稍。
“骡子,罗叔叔来了吗,”郑乾(陈大鹏)是什么人啊,张口就给人编排了一个外号。
“呃,”罗成听到这称呼也是一愣,这杆子哥怎么又给自己取新外号了,“我爸在下面给你办出院手续呢……”
“那咱赶紧走吧,去找你爸去,别耽误了出院。”说着郑乾把手里的豆腐脑也塞回了罗成手里,三两口把油条填进嘴里,又一把抢过罗成手里的一袋豆浆,喝了一口就推着他往回走。
“这么急干什么,你病房里的东西不要了?”罗成被推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问郑乾。
“不要了,晦气,咱得避着点。”顺着楼道拐了个弯,郑乾还不忘往嘴里塞一个水煎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