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冉冉从东方升起，青岚从沉睡中醒来，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嚣。
秦修伟铁青着脸领人从东门进城的时候，守门兵丁看着他们的眼神透着满满的不屑和幸灾乐祸。就连路上的行人，神色中也少了以往的敬畏和仰视。
回到秦府，秦修伟和秦白凝被告知进入秦家祠堂时，只看到家主大人负手站在上首，身后香炉中，香火袅袅。
秦景成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从堂外趋步而入的长子。
秦修伟走到堂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白凝悄无声息地站在一侧，低着头一言不发。
堂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秦玉和秦元华到了秦家祠堂，本想学秦白凝站到一侧，却在秦景成凌厉的眼神中，无奈跪到秦修伟身旁。
二房的秦明喆、三房秦阳舒、还有与秦白凝、秦元华一级的四名执事，分别站到了堂中两侧。最后，神色间带着悲怆的四房秦弘义也来到了祠堂。
秦景成站起身来，走到跪着的两个儿子面前，缓缓开口：“我秦岭世家，本山野之民也。百年前，先祖阳云公大展宏图，立族而兴，福泽不断。至三十载前，先父元德公奋发而起，带领我族，齐心协力，跻身青岚一城巨擘之属。”
他停了下来，目光在两侧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就是这一代的菁英，是秦家崛起的倚靠，他们的肩膀，能扛起这样的重担吗？
“为我秦家能在云鼎立足，百年间，三百余秦家血亲、执事献出了最珍贵的生命！他们是——高驰公、阳秋公……”
他抬着头，面向堂上一盏盏长明灯照耀下供奉的先祖灵位，一个个数着这些人的名讳，语速缓慢，声音低沉。
渐渐地，站在两侧的众人、跪在地上的两个家族继承人，也跟着他低声念诵着一个个仙逝的同族英灵，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激越，眼泪从众人脸上滑落，大家也毫不理会，只是一个又一个念着先辈的名字。
最后，当秦景成吐出“秦涵”二字时，秦修伟惭愧地低下了头，而秦弘义早已哽咽出声，四房本就势弱，秦涵既是他的爱子，又是最有希望的成材的一个，如今不明不白地折了，怎不教人心酸？
秦景成在这悲伤的气氛中，霍然回身，大声问众人：“为我族兴旺，不惜自身，可敬否？”
“可敬！”
“为云鼎兴盛，勇往直前，可敬否？”
“可敬！”
“为人族昌盛，抛头颅洒热血，可敬否？”
“可敬！”
三问三答，祠堂中人人双目尽赤，群情激奋。
秦景成的话语却低沉了下来：“可是我秦家得到了什么？云鼎上宗紧闭门户，国朝众臣视如不见。我们得不到修炼资源，没有进阶功法；我们进不了朝堂，免不了供奉；没有人还记着秦家战死的先烈，他们争的要的都只顾着自家。赤胆忠心，沥沥鲜血，只换来日防夜防，处处打压。”
“不公，不公，不公！”
“就在前几日，我秦家双手奉上灵石十万，也只换得一声凑合，直到我承诺为禹元洲主家门下走狗，提供资金人力，又竭力到国都串联外八门，才得了一个好字。一个区区三阶巅峰的诚字辈，名唤熊毅的，就敢对我指手画脚。”秦景成一手一个拉起跪在地上的两子，语气中满是萧索，“即便如此，我秦家还要去云岭取来仙草，双手捧着送给一个区区上宗外门执事长老……”
“不公，不公，不公！”
“三十年前，冲霄大举东进，青岚危如累卵。我秦家举族上城，血战御敌，长老、执事换了三遍，先父元德公身背七矢，兀自死战不退，临终还嘱我为国尽忠。”秦景成走到供桌前方，对着历代先祖灵位单膝跪下，行战礼。
身后，进入祠堂的所有人按着辈分、职司，一起单膝跪下，抱拳于胸。
“今日，不肖子秦景成，斗胆向列祖列宗请命。因为，秦家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秦景成深吸一口气，在身后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秦景成，以秦岭世家家主身份，向列祖列宗请命。这青岚、这云鼎，不保也罢！”
有风从大门处吹来，祠堂内灯火摇曳，闪烁不定。
“自担起家主重任，多少次夙夜不眠，多少回殚精竭虑，经历过风风雨雨，我才明白，秦家见弃于云鼎上宗，不为贵族所容，是因为我秦家山野小民之后，身上流淌的血，便也是卑贱的，哪怕再过百年，秦家也不过是贵上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而已。”
秦景成的话，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今天，家主终于替大家说出来了。
他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来：“所以，我秦家想要真正强盛，不靠仙人，也不靠贵人，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众人心中升起无穷的豪气，有这样意志坚定的家主，秦家终能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俯瞰众生。
“愿效死一战！”
秦景成看着面前仍然跪着的众人，这一次，他们行战礼的对象，不再是秦家，而是他秦景成。
“近半年来，家族眷属已分批撤离青岚，我们后顾无忧。”
众家老、执事目露感激之情。
“城外，盟军将至，我们并非孤立无援。”
连最犹豫的人，也开始振奋莫名。
“我们连番使力，城中对我们的戒备之心以降到最低，就算有三两跳梁小丑作怪，我们也已经稳住了城主府和启灵殿。”
这话气势有些不足，原本好好的计划，先泄露了和鬼族联合的行踪，后没能利用异兽拖住堂会门派，且仙草未能取回，引起了青岚各方猜疑和不满。
所以秦景成补救道：“但，我们已经发动在即，能做到现在的程度，已不是三两小小失误能够阻挡的。”
这是战略优于战术了，众人冷静一想，确实如此。
“最后，我将亲率诸位进击，而我的两个儿子，将冲在最前面。”
他严厉的目光落在两子身上：“你们可以将这看做是任务失败的惩罚，愿否？”
此情此景，秦修伟秦玉两人哪里还能说出一个不字？
一切安排妥当，战前鼓舞也已经做完，心思深沉的秦景成难得露出几许身为人父的慈祥：“知道你们两个吃了亏，明晚若诸事顺遂，我许你们抽点时间出来，了结几个小丑，一血屈辱。”
他的目光转向秦弘义：“小涵的仇，必须用鲜血来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