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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浮萍

第三十二章 入土

大河浮萍 北方大鲤鱼 3080 2020-05-05 16:44:23

  一夜的湿气侵透衣衫,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被燕雀的啼叫惊醒。冷清的氛围让这群难民感觉到无比的安静舒适。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只有宁静到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

  一切都显得那样稀松平常,周嘉猷随高惜文牧师来到河张村找张天河商量遏制瘟疫的方案。

  刚到宅邸门口,门框上一片缟素,白色的灵棚已经在宅院里搭建起来,整个张家一片嘤嘤戚戚,当周嘉猷看到张老太爷的相框挂在灵堂正中间是,他看到张老太爷相片摆于灵棚正中,一股悲戚从心底不由得涌遍全身。一个大一点的孩童在院里无花果树下追逐着一直小花猫,他看着院子里大人哭哭啼啼像个孩子,或许他正在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以为爷爷只是出了趟远门,过不了几天还能从新回来陪他嬉戏玩耍,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爷孙两人将永远的天人永别,生死相隔。

  灵堂一边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忙东忙西,这几个从黄河逃难回来的年轻人,几天的瘟疫下来让整个村子都快搬了空,整个丧礼他们忙前忙后的身影,让他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重要,或许这种自我认同感,在此刻才得到宣泄。

  张天河在院落里指挥着孙长佑和吴幼孚准备着东西。当高惜文他们两个走到院落,张天河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宽松的黑袍的牧师,像在确定什么,又像在否定什么的摇着头。此时高惜文看到张老太爷的照片,哇的一声哭出声响:“叔呀,你咋走得这样突然呀,我的亲叔呀,惜文过来看你来了”。他憨厚的声音一下子钻到每个人的心里,中等的身材在宽大的牧师服的遮掩下看起来有些干瘦,但这并不影响他发出发自肺腑哀伤,周嘉猷不由自主的走到张老先生的灵柩前,深深的鞠上一躬,也算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敬意。

  张天河迎上去,搀起涕泪横流得高惜文:“惜文吗,这一晃十几年你都跑哪里去了……”说着抹去自己的眼泪,高惜文也站了起来,稳定了一下心神:“天河哥,这个说起来有点长,今天过找你商量防止瘟疫这个事,没想到就遇到叔……”泪水又一次朦胧了高惜文的眼眶。

  高惜文看到张家正处于多事之秋,就把要找张天河商议需要石灰隔离对抗瘟疫放一下,等下午给张松岳出了殡再商议。

  此时高冷山带着自己的伙计刘堪送来一挂白色丝绸蟒袍,挂在灵柩一边,雍容华贵的牡丹皱褶让灵堂更加肃穆。对于普通的人,死后用纸质替代的丝绸蟒袍已经比较罕见,而高冷云此时送来的雍容的一挂丝绸蟒袍,也让张家感受到高冷云深深的敬意。刘堪拿着一副挽联放到灵柩两旁,苍劲悲凉:忠肝义胆辩是非,从此人间无丈夫。

  高冷云看家厅堂挂着张松岳的遗像。伏地痛哭:“老哥哥呀,你好狠心呀,抛弃弟弟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个世上,我过来看你了……”。

  张天河赶紧又搀扶起来高冷云:“叔,起来……”接着赶紧指着高惜文,“叔,惜文回来了”。

  高冷云斜过眼看见穿着牧师服的高惜文,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一丝尴尬,高惜文躲避了高冷云的目光。气氛分外尴尬。高惜文找了借口趁势离开了张天河家,只留下高冷云呆立在张家院落。刘堪扶着苍老的高冷云:老爷,你先歇会吧,你大少爷他……”

  高冷云也是一声叹息,在刘堪的搀扶下走到旁边的竹椅坐下,舒缓着自己内心的不顺畅:“果然是前是冤家呀”。张天河也不便过多干预高家的家事,更加无从安慰。

  下午未时,太阳撑着圆鼓鼓的肚子,整个天地蒸腾起一股热浪。张家开始起殡,高冷云由于年纪以大,腿脚也不方便,没有跟随下葬的队伍,他更担心看见高惜文的尴尬。一挂长长的鞭炮炸的噼里啪啦,黄色的尘土在空中飞舞,乐器手的哀乐奏响,张天河抱着张松岳的遗像,走到队伍前边,稀稀落落的几个家属哭的沸沸扬扬,合着噪杂的蝉声,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众人的心头。周嘉猷跟着高惜文走在队伍后边,看着孝子贤孙每走一段距离,痛哭流涕的爬在棺殡上,或悲鸣,或哀婉。

  张天山则跪倒在殷乳河路旁的小道上,挡在棺殡的前边,声泪俱下,哭声在空气中震荡,他宽阔的脑门顶在干涸的黄土地上,脑门沾染了许多尘土,眼泪顺着鼻子融进尘土,只一会,他整个后背麻布被汗水所浸湿,几个和他一块当兵的小伙子右臂缠上蓝色布条,小何蹲在他旁边扯着他的胳膊安慰他,另外一个给他用竹扇子驱赶着嗡嗡飞舞的蚊蝇;张天河泪眼婆娑,泪水合着汗水也流淌整个脸颊,毒烈的阳光把他整个脸颊晒的通红,他干燥的嘴唇一上一下牵动着流进两个脸颊酒窝的汩汩汗水。周嘉猷看到这幅情景,心里一时莫名心酸。自己曾经幻想做孝子贤孙,给自己的父亲养老送终,可现在洪水过后,自己父亲尸骨未知,更不提什么让父亲颐养天年,一时间他也泪眼婆娑。

  身后的小路上,一辆黑色椭圆的轿车翻滚起黄色的尘浪,追上送葬队伍。一个带着黑色警帽的警察从车里下来,摘下戴在鼻梁上的黑墨镜,挂在自己胸前的口袋上,鼓起的肚子把棕红色的皮带撑的饱圆,两只三角眼像一把尖刀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快到棺材旁边,他紧上贴一步,趴在棺材旁边扑通一声跪下,“叔呀,我是惜武呀,我来看你了。”一时间他的黑色警帽从他的圆滚滚的头上滑落下来,梳理的一丝不苟的油亮头发也散乱的耷拉下来,遮住他本来并不茂密的眉毛。张天河赶紧抱着相片跑过去:“好了,惜武,我大告诫一切从简,况且现在还闹着疾病,就没告诉你……。”

  高惜武很很配合的直起身子,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从新把黑色的警帽戴在头上。“哥呀,这可是俺叔呀,有啥事比得过俺送俺叔一程重要”。

  说完站在张天山后边,站到亲友的队伍中。高惜武看到一身牧师服装的高惜文,上下打量了两遍,“哥?你啥时间回来了!……”高惜文没睁眼看他一下,也没有说话。肃穆的队伍中,一群人行在烈日的曝晒下走在殷乳河西岸的小道上。

  走到河张村一片坟茔地,一片灰绿的蒿草淹没膝盖,向前一步总会飘荡起黑压压芝麻粒的飞虫。河赵村的赵柄炎,在一挂鞭炮震荡下,一路小跑趴上棺柩上痛苦流涕,两颗大龅牙凸出唇沿,一声声“舅呀,舅呀”让整个沉闷的冗长的下午心碎。不一会,一群送葬的人身上被蚊虫叮咬出来一个一个的小红包,刚才泪如泉涌的氛围替换上驱赶蚊虫的扑打,一群人直落落的看着赵柄炎哀嚎,只有张天山还低声的抽泣着,高惜武早就摘下在头上帽子,不停的扇着聒噪的热风,周嘉猷也不住的拿着袖头抹着头上的汗水,一群人,都希望赶快逝者入土为安……

  新土拢在坟头冒尖,栽上一颗松树枝。众人终于走出杂草茂密的河张村坟地。几个已经热坏的年轻人早已经跑到河张村的岸边,鞠一把清凉的河水擦遍全身。

  高惜文拉着赵柄炎和张天河,周嘉猷站在高惜文的身后,高惜文带几个人商量着驱赶瘟疫方法。高惜文顺势被推举负责整个瘟疫的防治。高惜文也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瘟疫已经发生,几个村子都死了不少人,自己也准备在这里建个教堂,难民就留在这里给他们一个栖身之处。张天河和赵柄炎也默认同意了高惜文的提议。

  这边高惜武和张天山嘀咕了一阵子,然后走到高惜文面前。“哥,这十几年,该回去看一下咱大了……”。

  高惜文瞪了他一眼,“我只有全知全能的天父,没有其他人。”转身离开高惜武,高惜武没趣的站在河岸上,兀自的拿着自己的帽子上下煽动着。

  次日,张天山带着几个年轻的士兵,来到省城,高惜文告诉张天山省城被黄河水围困,现在城里瘟疫厉害,让他接上天蓉,到自己省城的家里住一段时间,他二姐天彤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在省城买的房屋内,他们过去也好陪陪二姐。最近查逃兵很严格,也好去省城避避风头。

  经过一个月的隔离与控制,附近的几个村庄瘟疫基本得到控制,只是误了农时,秋播这一季没有了结果,瘟疫也带走了河张村一半的人口,辽阔的田野变得荒芜,麦收时掉落在田里的种子绿油油的长势旺盛,代替了往年的大豆玉米。

  难民也在河张村和河赵村安置的地上,盖起一座座的土坯房子,至少有了遮风挡雨的住处,周嘉猷把这个村落命名为河东村。过完金秋,在高惜文的带领下,一栋崭新的教堂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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