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兴奋地讨论着少年艺术家的沸腾声中，隐隐约约传来几声与众不同的呼唤。
“佳音，你在哪——”
“袁佳音——”
林凡默认袁佳音绝对不会在人群的包围圈中心，而是在某个人较少的地方摆摊做生意，趁着庞大的人流量大赚一笔。
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硬生生挤到人群中央时，才看见了被包围住稍显局促的袁佳音，以及她身边拉着小提琴的顾逆。
他拉琴的时候，眉间戾气被收敛起来，眼尾微垂，嘴角微翘，不说话的时候还挺有温柔王子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还极有可能被骗过去。
不过——袁佳音怎么会跟这厮混在一起？
恰巧这时，小雨转为暴雨，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初夏的雨砸得人脸疼。
人群逐渐散去，顾星星迎着雨，逆着人流而来，看到某个嘴里声称“有正事要做”的表哥，眉心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可能对于这个不靠谱的表哥而言，在高中时光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之一也算是一件正事吧。
林凡急忙把伞打开，冲过去遮在顾星星头上。
袁佳音默不作声地把摊上的东西收拾好，神色却逐渐黯淡了下来。
顾星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把伞丢给了靠近袁佳音顾逆，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只见顾逆把琴盒背在右肩，手上撑着伞，左手提起袁佳音手里的东西，笑容里又是若有似无的痞气：“走吧，小商人。”
她抬头，望进了一双漂亮却执拗的桃花眼里，困惑不已。
这种富家大少爷为什么突然缠上她了？
四人安静地走在路上。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安静和奇怪的气氛，林凡提议道：“今天还早，要不我们去自习吧？”
顾星星问：“去哪？”
顾逆兴奋地说：“同意，麦当劳、KFC都可以吧。”
“那个，我——”
过了好一会儿，袁佳音才窘迫地开口。
林凡深知对方的苦楚，拍了拍胸口：“你的费用我可以出，难得有比一起回家更有趣的事，你就来嘛！”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放学后，约上几个挚友，到除了学校以外的地方，即便什么也不做，只要在呆在一起，就能感知到真正的青春。
他眸子发亮。
顾逆转头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不爽：“你管自习这玩意儿叫有趣？”
“表哥不想去？”顾星星淡淡地开口。
“那倒不会，你们写你们的，我嘛，在哪玩手机都一样。”
“我也没问题。”袁佳音尽可能不去看身旁那个高出了一截的顾逆，小声地补充，“麻烦你了。”
于是一行四人到了就近的KFC，东西满满当当点了一桌。
落地玻璃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心有不甘地滑落到底。闹市的雨夜之中，仍有烦躁的车主按下那闹人的大喇叭。
玻璃内，空调将温度控制在适宜的范围内，橘黄色的暖灯点亮这片角落，三人边吃边做作业，剩下一个人时而玩弄着手机，时而看看身边女孩的小动作出了神。
气氛由最初的尴尬渐渐变得融洽。
或许青春，就是这样。
同伴，与时光。
*
由于顾逆的意外出现，他们送袁佳音回家之后，局面就成了，顾逆一个人一把伞，林凡跟顾星星同撑一把伞。
紧接着，顾逆以今晚跟越羽双排通宵打晋级赛为理由离开了，顺便顺走了顾星星的伞。
于是顾星星就不得不把林凡送到家门口，以免他感冒了。
往常一前一后的模式变成了两人并排同行，甚至是同撑一把伞，对方干净的洗衣粉的香气就弥漫在鼻尖。
林凡每走几步路就忍不住瞥向左侧，尽管只能看到对方柔顺的面部线条，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好近好近好近——！
因为身高有些差距，顾星星的肩膀很容易被淋湿，林凡便尽可能地把伞向她那侧倾斜，连自己的袖子湿了一大半也没发现。
顾星星在一旁为他撑着伞，林凡输入开门的密码。一拉开门，措不及防对上了正靠在鞋柜上玩手机的林妈妈的眼睛。
她转过头来，看了眼林凡，随后又把目光转向顾星星，眼底逐渐冒出了兴奋之意，但好歹还是维持住了一个坐拥50w粉丝美食博主的贵妇姿态。
抿唇微笑，眉眼柔和。
“凡凡回来了啊，这是？”
他解释道：“我朋友，叫顾星星。我今天下雨没带伞，就麻烦她送我回来了。”
顾星星说了声“阿姨好”。
小姑娘声音清清澈澈的，瞬间甜到了林妈妈的心窝子里。
她拉起顾星星的手：“哎，你好呀。瞧你这孩子，浑身都湿了。在阿姨这洗个澡，别着凉了，跟阿姨来，我们家凡凡真是托你照顾了……”
说着，回头给林凡飘了个“你小子真行”的眼神。
顾星星大概不太擅长应付林妈妈这样温柔中有带着点强硬的成熟女性，竟然乖乖地任由她拉走了。
林凡站在原地，裤腿粘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到地上：……
亲儿子，没跑了。
顾星星半推半就地被林妈妈拖进浴室。浴缸里的热气袅袅升起，白雾遇上冰冷的白色瓷砖，凝结成数道小水珠滑落。
她窝在浴池里，感受着周身的温暖驱散了雨夜的冰寒。
半透明的磨砂制玻璃门外，林妈妈把手头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她听见她温柔的声音。
“这是阿姨以前的衣服，给你穿应该挺合身的，内衣裤都是新的。你的校服我拿去烘了，明天早上就能穿了。”
“难得我们家这孩子有个朋友，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家里客房挺多的，我保证不让那个臭小子打扰到你。”
“阿姨先走了，你慢慢洗吧。”
“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
顾星星双腿曲起，抱住膝盖，缓缓地将下巴浸入到水里，喃喃了声“妈妈”。
这厢，林凡头发短，冲过后拿干毛巾擦一下就行了，洗澡自然费不了太长时间。
从浴室出来后，他装模作样地看着翻开的生物书，实则一半心神在眼前，另一半顺着哗哗的水声飘出了房门。
真没想到，女神在自己家里洗澡这种玄幻的桃色事件会发生在他身上，这感觉简直就像是，今晚从那场雨开始，到顾逆的意外发挥，再到等在玄关的林母，都在为这件事情的发生铺路。
他的心砰砰直跳，一刻也静不下来，手里握着的笔在书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乱七八糟写了几行“I love you”。
这时，没有锁死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凡心虚地把书合拢，转头看向来人。
温热的液体窜出了鼻腔。
长长的黑发垂在肩上，睫毛尾端仍残有晶莹的水珠。卡其色的半袖中长款睡裙，上一部分的纽扣打开，露出细腻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轻薄的材质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下半身是落到大腿中部的喇叭状短裤，裤子下是一双白皙且线条优美的腿。
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型天使。
“不、不好意思！”
人中有些发痒，他抬手抹了一下，却意外地看到了血迹，连忙抽出几张纸疯狂擦拭。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顾星星站在门口，一只手捏着上衣下摆，少见的有些局促不安。
“呃，事发突然，我什么也没带，你这有书看吗？不要教科书。”
林凡红着脸指向身后，捂着鼻子说：“师傅，那里的书你自己挑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你想看的。”
“嗯……”
她走到他所指的书架前。
书架容量很大，上面是一整排罩着玻璃罩的卡通人物模型，下面两排是摆得密密麻麻的各种系列的漫画书、小说，这三排确实很符合他的兴趣爱好。
顾星星无声笑了笑，眸光略过这些东西。书架的最下面两排，是一堆尚未开封的、用以装点门面的正经书籍，但很显然，没有她期待的数理著作。
随手抽出了其中余秋雨先生写的《文化苦旅》，回头看过去，只见林凡已经对着摊开的生物书苦读了，那认真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个“头悬梁，锥刺股”了。
本想问他这些有包装的书能不能拿，现在却有些不太方便，听他一开始的口气应该是答应了。为免打扰到他，她走出房间时轻轻地带上了门，没有上锁。
卡其色的裙角在门缝间消失了踪影。
林凡“砰”的一下，把头埋进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