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好了，同学们，我们到了本次驻扎的营地了，这里是之前老师们向附近旅游设备店租的帐篷。这次野营共102名同学，3名带队老师，请同学们自行六人组成一队，每队派一人来领帐篷，大家搭完帐篷我们再去酒家吃饭，不会的可以请教指导老师。现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镜头前的老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寒风中向同学们愉快地说出本次活动的安排。背景是一片巨大的草场，边缘隐没在云海中，附近有两个被踢坏了的足球网，断掉的网线在风中飘摇。
没错，按照二高每年的惯例，这是一场注定会被剪进招生视频的集体出游。
座下有男生坐没坐相，嬉笑着举手道：“老师，能不能男女一组啊？”
“这个当然可以。”拥有多年带队经验的老师笑了笑，复又严肃道，“但是出格的事情不许做，不然该记过记过，该停学停学。”
那男生懒洋洋地回答道：“放心吧老师，如果要做出格的事情，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周围的同学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那老师怕是没有见过这个场面，连咳了两声，却还不得不保持微笑着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一片静默，老师便让他们这群充满少年气息的基因们自由组合去了。
最终在顾逆的带领下，他们的队伍包括队长顾逆、袁佳音、林凡、顾星星、高阳和李姝。
起初本来是前四人抱团的，后来顾逆果然不死心要撮合高阳和顾星星，硬生生把他从人家好哥们儿手里抢过来，至于李姝加入这个队伍的原因，林凡简直不能更清楚了。
然而三个爷们儿却对着眼前被拆散的帐篷架有些犯难。
顾逆蹲在一旁，随手捏起一个钢管：“说来，我好像没搭过帐篷，以前出来玩，都是直接住旅馆酒店的。”
林凡和高阳点点头，表示同感。
最终，还是李姝站了出来，声音清冷：“我会搭，你们来给我搭把手。”
她简单地叙述了流程，演示了几个动作：“这里这样，把这个插进去做支撑……”
一旁，顾星星吸着鼻子，接连不断地小声打喷嚏，单薄的身影在风中飘摇。
袁佳音担忧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鼓起勇气，靠在她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肩膀：“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在寒风席卷世界之时，措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又温柔的怀抱，尚未习惯被人如此靠近的顾星星身子微微一僵，低声淡淡道：“谢谢。”
不经意间瞥过这个角落的林凡，眼神暗了暗。
结果等众人费劲心力搭好帐篷的时候，顾星星还是病倒了。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袁佳音连忙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热得有些不太寻常。
直到这会儿顾逆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提醒她带大衣，于是一脸懊恼地从行李箱里抓出睡袋，在帐篷里摆好，拉过她的手腕让她安心躺在里面。
“你给我好好躺里面，”他皱了皱眉头，关心则乱，“怎么没带衣服都不知道说句话，你哥我的衣服给你穿不行吗？”
只听见顾星星低声客气地说了句：“不能太麻烦你，这本来不是你的错。”
顾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吼了一串话：“什么叫麻烦？我们是家人好不好？你搞清楚，我这个人就是你哥顾见月给带大的，你还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吗？！……总之躺好，吃的到时候会有人送回来。”
“请搭好帐篷的小组迅速到原先的地点集合，晚餐即将开始。请搭好……”
老师的大喇叭声响彻草场上空，远处隐隐有阵阵回声传来。
顾逆整理完心情，对身后的组员说道：“我们先去吧。”
继而又威胁似的看了眼顾星星：“你给我在这好好休息，听到没有！”
因为发烧的缘故，顾星星的声音有些虚弱：“哦。”
一行人逐渐离开，林凡落在最后，却进了帐篷。
他从书包里拿出林妈妈准备的小零食和kindle，摆在她的睡袋边上，小声说道：“饿了记得吃点东西，kindle里有一些你会喜欢的书，我先去吃饭了。”
随后，也不管顾星星的神色如何，抑或是怕她拒绝，便飞快地跟上了队伍。
陆逐星给他点了个赞：干得漂亮！你果然不是那种只会混吃混喝等死的死宅男。
林凡失笑地回复：真当我百八十部恋爱番和千把本言情小说白看的吗？
老师们订了附近酒家的几个包间，酒家不大，几乎被他们学校包场了。二十来人围着一个超大的圆桌而坐，桌上是摆盘精致的美食。
林凡他们这个包间有窗，窗外是一条山间小路，路的边缘被木篱笆围起，篱笆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条。他们这桌没有老师，一群少年人点了几大瓶肥宅快乐水和度数低的果酒，会喝酒的喝酒，不会的就喝饮料。
少年人们笑着闹着，互相敬酒，一致的目标是用可乐把会喝酒的同学灌醉到天亮。酒家旁边有个厕所，一个男厕，一个女厕，厕门前排了两串人。
林凡早早地吃完了饭，拿着林妈妈给他带的空饭盒，挑着顾星星可能会喜欢的菜，再装满了饭，跟顾逆辞行。
人群混乱之际，林凡附在顾逆耳边说道：“我给我师傅送饭去了。”
顾逆有些喝高了，揶揄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挥手让他离开了。
看见这一幕，三不沾的好学生高阳尝试着喝了一口酒，被呛得脸红脖子粗，沾了点烟火气息。很少有机会无所顾忌地享受时光，袁佳音小口小口地吃着美食，不曾停下。低头看手机的李姝抬头，拍下来一张照片。
营帐外风声猎猎，仿佛凝成了实体，刮得人脸疼，不远处空旷草坡上插着的校旗无规律地律动着，宛若瑟瑟发抖的流浪汉，驱赶着人们寻找避风港。
林凡走进帐篷，贴心地拉上帐篷的拉链。
零食完好如初，她侧躺着，鬓间的发丝有些凌乱，手上拿着林凡给她的kindle在看。
“师傅，吃饭吧。”
林凡把饭菜放在顾星星边上。
“嗯，谢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挣扎着起身，纯白的脸上仍有些泛红。
语气疏离依旧，仿佛一直将柔软肚皮面对世人的刺猬背过了身来，用遍体的尖刺禁止所有人的靠近。
气氛静谧着，林凡拿起kindle，里面除了专门给她下载的物理数学巨著外，都是他平时看的小说，他看书很杂，看网络小说，也看张爱玲三毛作品选集。
她吃饭近乎无声，林凡却无法专心在眼前的书本上，那页《半生缘》里曼桢被困在祝鸿才家里，怀了他的孩子，近乎绝望，就像他一样。
直到她将筷子叠好，把保温碗合上，他才回过神来，关掉小说抬头看她。
这一看便没有绷住笑容，笑意顺着唇角四下蔓延。
刘海被她整理得很是乖巧，饭后嘴唇的油腻被餐巾纸擦拭得干净，粉唇的左下和右下却都沾上了一粒米饭，相当对称。
顾星星被他突然的笑懵了一下，发了烧的脑子有些迟钝，呆呆地坐在原地。
林凡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盯着她的脸，伸出手抹去她嘴角的饭粒，指腹滑过细腻如绸带的触感。
那时初夏的蝉噪声忽地一齐静了下来，两个人都呆住了，目光里只有彼此，心砰砰直跳，宛如大军出征前的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