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娥憩宫前的众人看见醉鹞时,她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行走着。
膝盖僵直,双目直直地望着前方,每走一步,脚底就与地面发出一声嗤嗤的摩擦声。
活像是刚刚从乱坟冢里爬出来的一样。
正在憩宫前行走要去上职的仙娥们看到这份景象都吓得噤了声,一个个缩头缩脑地跑回自己的憩房趴在门框前偷偷地看着她。
“醉鹞”却好似什么也没察觉一样继续往前走着,最后停在“瑶池掌扇”一栏前。她僵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头顶上的烫金匾额,又咯噔一下放下头。
站在殿中央刚要出门的仙娥吓呆了,看着额间黑雾笼罩的醉鹞后退了半步,喃喃地道:“醉…醉鹞?”
她曾经和醉鹞有过几面之缘,可那时圆头圆脑有些傻兮兮的醉鹞可不是面前的这幅样子。
“月-儿-在-哪?”双目直直地瞪在她身上的醉鹞开了口,声音却略显嘶哑。
“月儿?谁是月儿?”仙娥听到这一句面带恐惧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脚跟磕到了大殿正中的屏风,已是无路可退。
“你问我谁是月儿?”“醉鹞”的脑袋歪了一下,“她是你们瑶池掌扇苏月儿!!”一句话骤然扬高,尖利的声音几乎响彻大殿,却在尾音出露出了男子怒吼的声音。
被醉鹞逼到屏风面前的仙娥吓得哭出了声,疯狂地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避开不断向前的醉鹞:“我们这没有月儿,我没有听说过苏月儿……”
醉鹞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几乎是顷刻间就移到了几步之遥的仙娥面前,一只手抓住仙娥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其提了起来:“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月儿在哪?”
被抓到空中的仙娥再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惊声地大叫了起来,一边还不断地呼喊着:“救命啊!……救我!”
醉鹞在仙娥凄厉的叫喊声中微微眯了一下眼,信手一挥连人带屏甩到了大殿尾端,转身便腾云往瑶池的方向去了。
“哎!干嘛呢?”守池的天兵以尖矛挡了一下面前落了地就要往里走的仙娥,“里面众神都在朝会呢,懂不懂规矩?”
醉鹞慢慢偏头看了一眼拿着矛挡住他的天兵,掀起嘴角上的面皮微微一笑,眼神令那天兵不禁一抖。
“守将大人,我家玉恒真君有要事要我禀告娘娘,麻烦您传报一声。”
天兵拿眼睛抹了一圈这个举止与长相毫不相称的仙娥,原来她就是那个月前被玉恒真君收入殿中的守树仙,怎么言行如此之诡异?
“娘娘让你速速进池。”通报一旬后天兵甩给醉鹞一句,收了矛继续目视前方。
这边的醉鹞听言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轻笑,双足一点,轻车熟路地就来到了瑶池朝堂正中间。
端坐大殿正中的玉帝王母正威严地俯视着她:“醉鹞,你家仙君有何要事要禀奏啊?”
“我家仙君有事要跟娘娘说。”醉鹞声音娇媚地回了一句,却让听者不禁微微蹙眉。
高座右侧的王母轻抬玉手抚了一下面前盛满仙酿的琉璃盏,也没看她:“说。”
“他问你,拿盏的手抖不抖。”
王母拿起盏略带嗔责似看了一眼醉鹞,朱唇轻启:“自然是不抖的,不知仙君是何意?”
“哦?怎么会不抖呢?”
王母听得这句不禁皱起了眉,咣地一声摁下盏,鬓旁的翡翠步摇叮当作响:“你什么意思,众仙朝会,没人有功夫陪你在这打哑谜,速速报来!”
“奇了怪了,做了那么多恶事,怎么会如此毫不受扰,如此心安理得,一点也不发抖呢!”醉鹞的声音由小及大,从喃喃自语渐渐变成了尖利大吼,最后一句的音浪几乎要冲破耳膜,最让人惊异的是,话音的末尾竟染上了男子的声音。
座上的王母听言大惊,与玉帝相视一刻,指着她的手微微作抖:“你不是醉鹞,你是谁?”
“娘娘,别光顾着听曲儿,待会茶该凉啦。”醉鹞甜笑着说了一句,又换回了少女娇俏的声音,却让所有的人脊柱上都爬上了凉意。
王母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大:“是你!是你!来人呐,快速速给我拿下!重罪之臣惊扰朝堂啦!!”
池中右侧武臣刚要有动作,就见醉鹞五指轻抬,指尖血红细丝倾泻而出,嗖的一声就将王母座后右侧掌扇的仙娥绑到了身旁。
众仙皆惊,歃血咒!此法阴邪异常,要以三千童男童女的精血就以炼法者心头血炼化而成,需以施法者一魂作引,这三千精血还必须是完全自愿地献出。至纯之物造就极阴之法,此法炼成的歃血咒丝可穿神骨,化灭仙魂。可奈何此法过于凶邪,炼法者往往走火入魔自遭反噬,永世无法超生。
究竟要有多少的恨,多深的怨,才会甘愿去练此法?!
“不亏是世间灵气幻化而成的仙身呐,一点也没让这歃血丝染了污秽,阻其发功呢。”醉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了一句,指尖轻舞,殷红的细丝已弯弯曲曲地行至那掌扇仙娥的颈前。
那被捆的仙娥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眼泪和白沫自眼角嘴角缓缓淌出。
“住手!大胆妖孽,竟敢私练如此凶邪之法,逆行倒施,必将自食恶果,永不得转世超生!!”王母气得从座上站了起来,扶着高座的把手气极地大吼。
醉鹞好像是一愣,转而用一种极其纯净又无辜的眼神看着王母一字一顿地说到:“娘娘您忘了吗,自您把我罢职去名永禁天宫的那一刻起,伶旭不就已经,永世不得超生了吗?”
伶旭!在场仙岁稍长的神仙不禁都大吸一口冷气,这不是五百年前被玉帝王母剥籍免名的仙书人,如今在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机腐君吗!之前一直以为是他自己不想被免去仙身才甘愿百年千年无名无姓无官无职地在天宫游荡,如今看来,原来是被迫受罚,灵魂被禁锢在天上,永远无法盼得转世轮回!
王母似乎是被这一句噎得一滞,面上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却随即凤目一转,厉声手指着正以一种扭曲地姿势站立控制着仙娥的机腐君大呵:“你们一个个的都在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
众神听言一愣,想抬手动作,却眼觑着那正手舞着万千可洞穿神骨歃血之丝的机腐君不敢上前。
“啊呀,你们娘娘好像不顾你的安危非要立即将我拿下呢。”逐渐开始用自己的嗓音说话的伶旭扯着沙哑而刺耳的嗓子侧头看着那吓得几乎要晕了过去的仙娥,“她们对你这样不好,不如你来告诉我,她们究竟把月儿藏哪儿去了?”
“呜呜…..”那被绑的仙娥看着近在颈前的血丝发出悲戚的呜咽,“我不知道……”
“答错了,要罚哦。”伶旭的手突然紧紧一握,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响彻瑶池,只见万千歃血丝于顷刻间刺破皮肉直穿髓骨,“呲”的一声将那仙娥的仙身扯得粉碎,化为万千粉齑漂浮在空中。
一股死一样的寂静瞬间笼罩了天宫,众仙全都吓得瞪大了眼睛,少数几个刚得仙身的小神忍不住弯下腰去以手捂嘴开始无声地作呕。
“那本来就是月儿的位置,你刚好腾出来还给她。”伶旭满脸是血地回过身来,环顾着周围的群神:“接下来是谁好呢?”
说着一抬手绑住了一个跪在座下手捧酒壶刚化成人身不久的侍酒仙童,血丝立刻在其白嫩的脸上勒出了道道血痕:“换你说了。”
那仙童一声没吭悲戚地闭上了眼睛,伶旭见状冷笑一声又要发力,突听得王母一声大呵:“够了!我告诉你,月儿死了!”
伶旭一怔,一旁一直静待时机的南北战神立马抬手,趁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将那仙童自稍显松弛的绳间救了过去。
伶旭看了一眼那脚一着地立马喷出一口鲜血的仙童,无暇顾及,转脸看着王母:“你说什么?”
王母神色厌恶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听他又问:“怎么死的?”只得闭了闭眼睛说到:“病死的。”
“病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一个以药为精魂的药灵,怎么可能轻易就病死?!”
“我没有骗你,你受罚一年之后,她就郁郁而亡了。”
“不可能!!”伶旭的双目变得血红,“你撒谎,你绝对在撒谎,是你不遵守诺言怕你那秘密泄露所以加害于她置她于死地,你卑鄙!”
“住口!”王母见他要说往事赶紧打断,一边暗自传音给群仙末端的仙奴,“速将东华帝君,二郎真君与玉恒真君请来,就说是有入魔妖孽大闹朝廷,瑶池危在旦夕,要他们速速赶来!”
“别以为你用传音我就听不到!”伶旭完全发了狂,咬牙切齿地射出万千红线,转瞬间就将那仙奴穿心害死。
王母吓得惊呼出声,一旁的玉帝也歪了冠冕不住地往后闪躲,朝中众神也纷纷后退,暗自寻找逃脱之法。
“王母,昔日我为座前说书仙人,专给你说书唱曲儿。你骗我说我是你五百年前于西海海边救下的一受难灵鲛,因惊吓过度失了记忆,便带回天宫养在身边。因我是鲛族嗓音悦耳,就又赐我书仙之位。我视你为恩人,视你为师,甚至视你为母,为了每日能逗你一笑,走遍天涯海角去寻这世间奇闻轶事……可只因我某日下凡碰巧遇见了那被你迫害流窜于世间的族人,你怕你当日为了夺取王母之位而对欲扶后土娘娘为凤位的鲛人一族做下的恶事败露,便在某日我说书之时随意寻了个言语僭越之由就要将我剥皮锉骨……”伶旭一句一停地说着,几乎字字泣血,眼角滑落的泪珠还未落地便化为珍珠叮当滚落:
“那与我每日相见暗自生情的座后掌扇仙娥苏月儿因为替我跪地求情也被你安上仙奴私通的罪名要将她一道赐罪封口,我为了保她也为了保我那所剩无几的族人,甘愿永吞秘密忍受你滚铁灌喉,银丝缝嗓之刑,失了我唯一引以为傲的声音再也无法开口!”
群仙皆大惊失色,原来伶旭成为机腐君以后嗓音大变竟是如此缘由!虽说早就知晓王母行事泼辣,却想不到原来竟狠毒至此!一时间群心激荡,窃窃私语之声在朝堂上传开。座上的王母面色灰白,却仍尽力维持着威严,嘴唇微微颤抖。
“因为得知灵鲛一族自带三分记忆转世,你怕我投胎之后记起前尘再滋祸事,便不许我转世,永无天日地将我囚禁在这天宫之间无法解脱!你又怕我将此事写给他人便以月儿相挟,要我自愿立下永不泄密的誓言!……可怜我这受刑之身于百日后就开始腐烂,我只能怀着一点仙魂栖身于那涅仙池旁淤泥中的蟾蜍身上。我日日烈火灼喉,忍受情思之苦,却因为这泥蟾的至阴之身根本近不了阳气遍绕的瑶池!五百年了,我只想再见一面那为我求情与我相恋的月儿,却无论去哪儿也找不到她…….我以为是你一直暗暗将她藏在瑶池不让我二人相见,原来却是在骗我生生受了这噤声之刑后又将她偷偷灭口!!”
伶旭的面容逐渐在仇恨的烈火中变得扭曲,手中血丝“叮”地扎进了王母身后的玉座里,“刺啦”一声划破了其金蚕丝织成的衣裳:“你没想到吧,百年之后我寻遍天下药引又能以真气催动开口,还有这歃血咒,我仅用了两百年就能炼就!”他狠狠地瞪着妄图留住最后一丝尊严的王母,“啪”地一声打掉她头上的凤冠,上面镶嵌的珍珠叮当滚落了一地。
“这用我眼泪化珠做成的凤冠,你戴在头上,不觉得沉吗?!”
一时朝堂寂静无声,多文天王魔礼海刚要抬起食指勾响他那能乱人心识的青玉琵琶,就“嘣”的一声被伶旭回过头来挑断了弦,“多文天王,你也要与我为敌吗?”说着抬袖手指微舞数千根血丝直直地朝魔礼海飞去,却在快要到达其眼前的一刻改了方向,双手一甩向毫无防备且此刻无人保护的王母射去:“王母,我要你血债血偿!!!”
“叮”的一声巨响众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真气逼得后退几步,再抬眼时看见一身白衣的玉恒真君以玉扇为刀,以真元为力,侧切仙扇硬生生截断了那锋利的血丝。他的身后站着方前假意吓晕在多文天王怀中的仙童。
被迫退了几步的伶旭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轻笑:“哟,是玉恒真君呐,五百年不见,功力又进一层啊。莫非是,在为了复活你那想不开自己跳了涅仙池的挚友而做准备吗?”
“放肆!”玉恒真君脸色一变,刚刚面上还因为用着醉鹞面貌对他狞笑的伶旭而略带的恍惚转念化为凌厉,从墟鼎中取出斩魔所用的长舒剑倏地向其斩去。
伶旭一个侧身避过剑气,身后的神铸转瞬倾塌,拭了下嘴角的鲜血笑嘻嘻地道:“呀…都用弑魔剑了呢,好仙君,你把醉鹞当啥了?”
“你,把她的身体,给我还给她!”玉恒真君一字一顿,挥剑化为剑雨,无数道刺目白光向着被鲜血染红了白衣的伶旭劈来。
被四面八方的剑光包裹的伶旭避无可避,只得手射数千血丝,一边倒退着向后撤去。
锋利的血丝在遇上长舒剑的一刻发出无数刺破耳膜的尖响,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剑抵退几分,却在玉恒真君极强的内力下又被悉数弹回,“噗”的一声变回原形,化作万缕鲜血溅落。
众仙惊呼,皆以袖去挡这飞泻而下的血雨,却还是不免被溅了一脸腥臭的血污。
伶旭狂笑着倒退,狰狞的笑声却在一刻戛然而止。
群仙抬头,看见紫衣白发的东华帝君正负手站于伶旭身后,右掌击在伶旭后心。一直在与玉恒真君交锋躲避剑雨的伶旭哪里看得到身后的东华,毫无防备的受了这一掌。
“不……”被硬生生震出醉鹞体外的伶旭元神痛苦地呻吟一声,略显透明的魂魄转瞬又想要归体。
“快制住他的元神别让他回体!”玉恒真君大喊一声先手推一道银光直中醉鹞,而后快速五指勾起奋力回拉。
“群仙快帮忙!”
一时朝堂之上的众仙纷纷应和,掌推数百条各色神光牵制住伶旭的元魂,一点点地生生将其与醉鹞的身体分离。
“你们一个个,为什么要助纣为虐!!!!”被生生拉出的伶旭挣扎着发出一声绝望而凄厉的叫喊,惹得群仙心上一抖。
“我们没有助纣为虐,只是这天上必须要有天规,这世间万物运行,也必须要有个规矩!”玉恒真君威声一语,“你今日在朝上虐杀两名无辜仙灵,与你口中的那所谓的‘纣’又有何分别!”言罢扭头:“托塔李天王,快将你那镇妖塔拿出来,锁住这妖灵!”
托塔天王闻言点头,手出塔出,转瞬将伶旭的元魂困在了塔下。
伶旭的声音在镇妖塔下凄厉地狂哭着,不断发出哀嚎的声音。“放我出来,我保证再也不作恶了!”
“醉鹞的元魂在哪里?”
“你放我出来,我就告诉你!”
“你要挟我?”玉恒真君双目一瞪,狠厉之意浮上眼眸。
“玉恒真君,你是明事理之人,我今日大殿所行也实属被逼之举,醉鹞的元魂被我藏在了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你若是将我元神剿灭,就再无人能知她在何处,她也无法寻你来。你若是放我出来,引我这所余三魄转世轮回,我便保证绝再不作恶,且在余下世中潜心向善,弥补我的罪孽。”
“玉恒,不要听他胡言。醉鹞元魂所在之地凭我们之力一定可以寻得,此人绝不能就此轻易放出,我看他心无悔过之声,定是先寻好话唬你,出来便再不认人。”一旁的东华帝君神色平淡地道出一句,微微摇了摇头。
玉恒真君挣扎半晌看了看座上刚刚冒出头来的玉帝和王母,后者神色狠厉地指着神塔:“莫要放他出来,速速将他就地处死!!”
一时僵局。
“娘娘,不如这样,我们将这塔底撬开一半,另一半塔以法力压制,让他先出来说出这仙娥元神的所匿之地,若是看他心诚,再说余下转世轮回之事,若是不成,放下全塔就地绞杀。一来可救这仙娥身魂归一,二来也表明了陛下与娘娘的宽宏慈悲。”
太上老君拱手一言,句末四字咬字尤为清晰,群仙心中暗笑,好个太上老君,又解了围又捧了面还点了王母一句,让其为挽尊不得不为。
“行,就按老君说的这么办吧。”王母声音微抖,轻咳了一句说到。
玉恒真君略带感谢的与老君点了一下头,示意众仙压住塔边,这才露出一个缝放了一半伶旭的元神出来。
伶旭的元神自塔底飞出,右腿被压在塔下,神色不似方前的狰狞,环顾四周。众仙这才见得伶旭本真的面貌。白肤尖耳,栗发及腰,一双丹凤眼略带妖娆。“陛下,娘娘,真君,帝君。醉鹞的元魂被我藏在了涅仙池旁青石洞底,以障眼法相封,破了法自可寻得。刚刚是我一时糊涂酿下大错,望陛下娘娘原谅。”
王母冷哼一声偏头看向了别处,留伶旭继续说到:“为示伶旭诚心悔过,娘娘请受伶旭三拜。”
言毕拖着镇妖塔一点点行至大堂中央立定。
群仙皆暗暗摇头,今日一事太过凶险,若是没有玉恒真君与东华帝君,怕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伶旭缓缓俯下身去,额间点地。众人见他神色恭敬也没作多想,谁知这磕头一响的功夫,数千殷红血丝自伶旭背后破肉而出,笔直地就向着座上的王母飞去!
众人大骇,这伶旭竟将这歃血咒融于骨肉,以肉为容,以髓为引,要做最后一次袭击,欲与王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伶哥哥!”
一声娇丽的呼唤截断了正飞速前行血丝的动作,伶旭不敢置信地回头,拼命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
“月…月儿?”
就这一闪神的功夫,数道白光已将其身体洞穿,钳制着他升到了半空。
“月儿!你在哪!月儿!!!!!”伶旭不顾已被困住的灵识,疯狂地转头呼喊着。
“月儿真的是因病而死,在五百年前就已转世超生,现今算下来,该是她第六世了。”仙群中的司命站出来,手举着传音神螺,“凡事各有天命,不可逆天而行。她于五百年前因相思之疾郁郁而终,是她的命数。这个里面是她时日无多时求我帮她录下的话,她说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就请我帮她交给你听。”
伶旭颤抖着接过神螺,闭上双目将神螺递到了耳边。
“.…..”
没有人知道那神螺里说了什么,伶旭将那神螺的口以手封住,只有他一人可以听清。众仙只见到一滴血泪渐渐地自他眼角滑落,他微笑着将那神螺揣入怀中,突然伸臂仰头。
不好!一道白光爆裂,群仙再睁开眼时只见到数千血珠迸跃,伶旭竟自爆元神,寂灭在天地之中。叮当、叮当、叮当…….无数血色珍珠自天际滚落,敲打在大堂地面之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回响。
凡人泣血,化为血泪;鲛人泣血,化作血珠。
这神鲛伶旭的心间,竟是有这么多泪吗?自爆元神的一刻,旁人都是化为粉齑,而他,却化作了万千晶莹又凄美的血色珍珠。
叮当的响声还在这天地回响着,座上的王母与玉帝神色闪过一丝惊惧,便回复了往日的威严。独留一直以一手压制神塔的玉恒真君脸色煞白,久久无法回神。许是伶旭的自毙让其回想起了千年前挚友以同样决绝的方式自溺于仙池之中的景象,心中一时悲痛交加,加上刚刚被歃血丝震及心脉的缘故,“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缓缓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