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无日月,唯有血月高悬,映照着灰暗的冥河。河畔,彼岸花如火如荼地盛放,花瓣如血,花蕊似金,妖异而凄美。传说,每一朵彼岸花都承载着一个未了的执念,而今日,其中一朵悄然化形。
她自花蕊中苏醒,赤足踏在冰冷的河岸上,长发如墨,肌肤胜雪,唯独眉心一点朱砂,艳得刺目。她茫然四顾,不知自己是谁,亦不知为何在此。
“小花仙?”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她转身,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那是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面容冷峻,眉间一道暗纹,似有煞气缠绕。他负手而立,周身气息凛冽如刀,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寂寥。
“你是谁?”她轻声问。
“冥河之主,夜阑。”他淡淡道,“你既自彼岸花中化形,便该归我管辖。”
她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一缕淡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我……没有记忆。”
夜阑眸光微动,似有一瞬的迟疑,但很快恢复冷漠。“无妨,鬼界从不缺无主之魂。”
——
自那日起,她跟在夜阑身侧,看他执掌生死,断罪罚恶。鬼界阴森可怖,可他的身影却成了她眼中唯一的温度。偶尔,他会凝视她的眉心朱砂,目光复杂难辨。
“大人,这朱砂……有何特别?”一日,她忍不住问道。
夜阑指尖微颤,淡淡道:“不过是旧事痕迹,不必在意。”
可她分明看见,他转身时袖中的手攥得发白。
——
血月当空之夜,鬼界动荡。一队阴兵闯入冥殿,为首者冷笑:“夜阑,你私藏天界罪仙,该当何罪!”
她愕然,却见夜阑眸色骤冷,抬手间煞气翻涌。“滚。”
混战中,她被一道金光击中,眉心朱砂骤然碎裂,记忆如潮水涌来——
原来,她是天界花仙,因私放凡人魂魄触犯天规,被罚堕入鬼界,记忆封存。而夜阑,曾是她的故人。
“为何……不告诉我?”她颤声问。
夜阑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的脸,嗓音沙哑:“记得又如何?不过是再痛一次。”
彼岸花簌簌而落,如血如泪。原来最深的执念,是明知不可为,却甘愿沉沦。
血月的光晕在冥河上晕染开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望着夜阑染血的衣袍,那些被封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断闪回——天界的云霞,凡间的烟火,还有他曾经温柔的笑颜。原来在堕入鬼界之前,他们曾并肩站在三生石前,许下过永恒的誓言。并且夜阑也追随着她,来到了鬼界,当了冥河之主。
“你一直在等我?“她指尖轻触他眉心的暗纹,那分明是天罚留下的痕迹。
夜阑握住她颤抖的手,眼底的寒冰终于碎裂:“每一世轮回,我都会在彼岸花丛中寻找你的影子。“他的声音低沉如叹息,“三千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天规将你化作无识花灵。“
远处传来阴兵集结的号角声,冥河开始翻涌黑雾。她突然笑了,眼尾泛起妖异的红:“既然天界不容我们,不如——“掌心凝聚起璀璨的金光,那是被封印的花仙本源,“毁了这该死的轮回道!“
夜阑瞳孔骤缩,却在她决绝的眼神中缓缓勾起唇角。玄色长袍无风自动,冥河之水冲天而起,化作万千锁链缠绕住逼近的阴兵。当两人的力量在血月下交融时,整个鬼界都在震颤,彼岸花纷纷脱离枝头,在空中燃起血色火焰。
“这次,换我护着你。“她踮起脚尖,吻上他冰凉的唇。刹那间,三生石上的铭文寸寸龟裂,忘川水倒流成瀑。在天地法则崩塌的轰鸣中,夜阑紧紧拥住她单薄的身躯,终于落下千年来的第一滴泪。
血泪坠入冥河的刹那,整片水域骤然沸腾。那些沉睡万年的怨灵纷纷苏醒,化作幽蓝磷火盘旋在两人身侧,如同献祭的仪仗。她发间的银簪寸寸碎裂,三千青丝染上彼岸花的赤色,在狂风中交织成血色的网。
天穹传来刺耳的碎裂声,九重天的结界开始崩塌。夜阑的骨节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玄铁般的羽翼刺破肩胛,每一片翎羽都刻满古老的禁咒。他俯身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任凭天罚雷火在脊背灼出焦痕。
“你看。“她突然指向忘川尽头,被血焰照亮的河床上,竟浮现出星轨般的银色纹路。那是上古时期被掩埋的混沌阵图,此刻正随着三生石的崩塌逐渐显形。夜阑的瞳孔微微收缩——原来当年司命星君在轮回道上动的手脚,早为今日埋下因果。
十八层地狱传来饕餮的嘶吼,被惊动的凶兽挣断锁链。她反手将花灵本源凝成长弓,箭矢离弦时带起漫天流萤,每一星火光里都映着他们破碎的前世记忆。夜阑的羽翼完全舒展,遮天蔽地的阴影中浮现出七十二道星芒,正是当年他为她私改的命格轨迹。
当箭矢与星芒相撞的瞬间,时空仿佛静止。她听见夜阑在耳畔的低语:“这次,我们一起改写天道。“无数记忆画面在爆裂的光华中重组,她终于看清那场神魔大战的真相——所谓堕天,不过是他为保全她神魂,亲手撕碎的命簿残页。
血色长弓在她掌心化作流沙,那些散落的记忆萤火却愈发璀璨。忘川河底的银色阵图突然逆向旋转,将坠落的结界碎片吞噬成齑粉。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开始透明,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从皮肤下浮现——这是夜阑当年用半数神格为她烙下的护命咒。
幽冥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七十二道星芒突然聚合成炽白光柱。夜阑的羽翼边缘燃起苍蓝业火,那些刻在翎羽上的禁咒正化作活物游动。他握住她即将消散的手,两人交叠的掌心里浮现出半卷焦黑的命簿,正是当年被天道雷火焚毁的残页。
三生石的碎屑突然悬浮成环,每一粒都在重映他们被抹去的轮回。她看见夜阑在诛仙台上徒手接住斩神剑,看见自己为补全他破碎的元神跳进焚天炉。原来所谓宿敌,不过是司命笔尖最拙劣的谎言。
饕餮的吼声已逼近河岸,夜阑却突然轻笑出声。他沾血的手指划过她眉心,那些游动的金色咒文顿时结成曼陀罗纹样:“你看,我们早就在彼此命格里种下了因果。“河底阵图彻底苏醒的刹那,她看清银光中交织着两人发丝般纠缠的魂线——原来混沌初开时,他们的神魂就系着同一缕鸿蒙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