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去柏阳湖明水门的水牢,先是要深入地下六七丈,这是第一层——普通监室。通常三阶以下的人,被关押在此。
然后需要穿厅过堂,七曲八折,待至一个隐蔽入口,又往地下六七丈,第是第二层——重点监室,一般用于四至六阶之人的关押。
最后就是还要再往地下数丈,过了两道隔离层,到达第三层——终极监室。只有七阶以上的人,才会享受到这个“待遇”。
这里,已是柏阳湖底的下面,若是关闭隔离层之后,可引湖水入内,任修为再高,也很难逃脱淹亡的命运。
这里水牢的档次,跟宜庆城的分堂聚水堂相比,又不知高了多少倍——当余失被关入终极监室后,不由得从内心里佩服,还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而非“座上宾”。
本来,余失是不必进来的。
在临湖厅中,当他提出主动入水牢的时候,水盈缺的内心是纠结的,既然已经答应放人,并且既往不咎,现在再把他关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厚道。
可门下弟子想法却有不同,常继圆更是进言,认为快意门边界制造摩擦,带人上门挑衅,甚至威胁师妹安危,若不加以惩处,就这样放走了,岂不让武灵之中其他门派看轻。
对于水夕夏当“人质”一事,他是心有余悸的,本以为只要不让女儿出岛,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没想到这次却差点出了意外。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以后九泉之下,如何向已故的妻子交待呢?
尽管第二日,他又狠狠地把水夕夏熊了一顿,但考虑到女儿当时也是“护父”心切,语气上倒是严厉不足,怜爱有加。
然而,眼下听了常继圆的进言,耿耿于怀的心结被激发了出来,在气头上的他未及更深思考,便立刻答应了。
就这样,余失“如愿以偿”地进来了。
终极监室有“干”、“湿”两种,顾名思义,“干监”里没有放水,“湿监”里水深及腰。还算好,他入住的是干监,条件稍好那么一些。
像他这样主动要求入监的,恐怕也是自水牢建成以来的头一个,很多人都知道一旦进了这个地方,那份深深的寂寞孤独就让人生不如死。
水盈缺在同意把他关押后,尤其是气消下去之后,也有了些后悔了:就这样把他关了,后面接着该怎么办呢?
毕竟,自己是同意了旧账一笔勾销的。
再去讯问他“边界”之事、“上门挑衅”之事,似乎是在自己打脸。
什么都不问再把他放出来,似乎还是在自己打脸。
眼下就似乎怎么做都是不对了,如果当时大大方方地就把他放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这一方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下水盈缺倒真的是陷入了左右为难,心中暗暗叫苦:余失啊余失,你当时干嘛不滚得远远的呢?还有常继圆,出了个什么馊点子——当然,怪你意义也不大,毕竟最后是自己脑袋一热拍的板。
就这样过了一天,水盈缺也没想好如何处理此事,只是嘱咐除了不准私自释放之外,每日好酒好菜,也不必刁难余失。
到了第二日一早门内议事时间,他几乎没有心思听弟子们正在汇报的当日事情。
“今日起,弟子需组织一十二条大船、三十五条小船例行维护,预计耗费十日左右。”
“今日上午,弟子将携十五人,赴东方的琅琊峰明醉门进行机关技巧切磋,预计耗费二十日左右。”
“今日下午,弟子将先后赴宜庆、月巴、也州三城巡查督工,预计耗费一月左右。”
…………………………
“今日起,弟子需去柏阳湖畔的翠庄,验收新入门的一百二十名弟子,预计耗费五日左右。”
“今日……”
“等等,刚才那个谁的汇报的,已经到了新弟子入门课完结的日子了么?”水盈缺打断了此人,开口询问道。
“正是,循惯例,弟子将去逐个验收、量才施用,尔后分配至门中各个岗位。”那名弟子赶紧回话。
“很好,很好。”水盈缺连说两个“很好”,似乎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这次验收我也参加。你准备一下,常继圆也随我一起前往,这五日,家里的事务由千里主持即可。”
明水门每年都会招收一批新人,并淘汰一批不够胜任之人。新招之人先要组织月余的集中训练,作为入门课,然后进行考核验收,再行分配事宜。
这只是一项例行性的事务,在门中属于极小的事情,一般都是由分管弟子督办,连大弟子左千里都不用出面,而这次门主要亲自前往,因而此言一出,大家都颇感意外。
意外归意外,门主发话,大家哪敢说什么,只当是门主一时兴起,也没想太多。
那名弟子应了一声,忙下去准备,心中还想:我得先飞书过去,让那边赶紧周密准备,不可像以往随随便便就搞完了。不然,看见个秩序不好、精神不佳,门主怪罪下来,我可就难过了。
大家自然没有猜透水盈缺的心思,他心中所想的却是:这个余失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我干脆借此机会躲上五日,待回来后再找个理由放了他吧!
想到得意之处,他也不禁为自己的“高明”而露出微微的笑容。
明水门不愧为五大门派之一,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一个时辰,各项准备已经就绪,水盈缺便带上常继圆及相关人等,乘上了门主专用的大船,离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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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失呆在水牢之中,除佩剑被收、行动不自由外,伙食倒还不错,也无人为难于他。
但除了送饭之时,与来人一问一答外,无人讲话交流也十分痛苦。不过,这种常人难受之苦,他在雾锁无忧山之时,也过了不少日子,倒也还能够适应。
只是水盈缺迟迟未露面,倒让他有些焦急。
当时他本可一走了之,可他知道,这不过是水盈缺无奈之举,两门之间的梁子并未解开。
但自己身负重任,无人可以告之,无处可以诉说,尤其在无忧山之困未解之前,连能够证明自己的人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要维持好与四大门派的关系,难度可想而知。
他留了下来,主动进了水牢,就是想表达和平相处的诚意。只是,这个水盈缺居然说是有要事出去了,连个沟通的机会还没有给他,就有些令人焦急了。
马上又到开饭的时辰了,这样饱食终日,确也不是余失想要过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