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旻提到祁明玥的时候,魏星策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道:“可她早就死了。”
五年前,北狄人屠了整座离城,熊熊火光点亮了夜空,那座小城永远等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北境,离城,明月客栈,还有故人门前种下的那棵柳树。
他的眸子在灯火下明明灭灭,盛满了许多复杂的东西,转头却又变回了那个理智,冷静的自己。
这几日朝中不太平,百官为了西夏俘虏该放还是该杀的问题争论不休,最终圣上不堪其扰,于是敲定等到万岁节各国使者来京之后再行商议。
武官们自是不服,朝中文官一派与武将一派素来不和,可康相又是文官之首,他的话在景桢帝那里分量不轻。
除了那一日接风宴上魏星策所表现出的强硬态度外,回京的这些日子他闲散得很,满燕京的闲逛,喝茶看戏,气定神闲,使得暗处的眼线们不由得懈怠了几分。
近日水玉楼新排了一出戏,一出《战北阙》使得原本不温不火的水玉园顿时成为全燕京最炙手可热的戏园子。
十一是被邵观泽给拉过来的,今日正逢他休沐,久仰水玉楼的大名,便趁着轮休的日子把十一拉了过来同他一块来凑热闹。
水玉楼自然是人满为患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看客陆陆续续找位子坐下了。
邵观泽打从进门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地在和十一夸赞这演齐月儿的青衣李小月身姿摇曳,行腔婉转,勾人心魂。
十一懒得理会他,随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栗子酥,堵上他的嘴:“这水玉楼的栗子酥不错,你多吃点。”
邵观泽:............
好戏要开场了,当那齐月儿一亮嗓时,便赢得了满场喝彩。
《战北阙》是时下作者根据本朝第一位女将军祁明玥的事迹改编的,讲述了原本是将门之女的齐月儿与尚书府公子成亲三年恩恩爱爱,不料婆婆嫌弃她入门三年无所出便做主让儿子休了她。
齐月儿一怒之下与要求与夫君合离,远走西境战场寻父,她一身好武艺勇猛不输男子,装作男子打扮,竟也在军中混了个威名。回京之后皇帝要奖赏她。无奈之下她只好说出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朝野轰动。
皇帝不但没有怪罪她的欺君之罪反而提拔她为本朝第一位女武将——穆云将军。最后她卸下官职云游四方,而尚书府因为被人弹劾贪污受贿全族抄家流放。
一出戏最后自然好人皆大欢喜,坏人恶有恶报。
与前朝的风气相比,这出戏显然已经是大胆出格之作了,可架不住本朝民风开放,女儿家们行事作风也实属大胆,与前朝女子出门还得轻纱覆面不可被外男瞧见面容的小心行事相比,不知道快活了多少。
十一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青衣咿咿呀呀地唱到:
“当时年少,妾与郎君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罢罢罢,只当一片情谊错付东流去!”
那唱词是滴滴泣血,使得闻者落泪,邵观泽四处张望,却发现周边有好几个老戏迷居然沉浸其中,潸然泪下。
他侧身望了一眼边上的白十一,十一很认真地在欣赏台上齐月儿声讨尚书府的这一幕。只是目光里没有半点波澜,显然她只是纯粹地欣赏这场表演艺术,却没有半点共鸣感。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欣赏台上那青衣的摇曳身姿。
十一不一会儿悄悄地起了身,这水玉楼的点心虽好,吃多了却是难消化的很。她打算在外面溜两圈消消食再回来,见邵观泽看得入迷,便不想打扰他。
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便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只见楼梯间一锦衣男子对着侍奉茶水的婢女拉拉扯扯,那侍女脸都涨红了,却也不敢得罪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只能红着脸小声为自己转圜。
“蒋帆?”
听到有人喊自己,那锦衣男子下意识转头定睛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圆了:“是你???”
语气过于惊悚,活像是白日撞鬼了一般,那侍女如赋大赦,急急忙忙一溜烟跑走了。
蒋帆却是浑身一抖,道:“你要做什么,你可别乱来,我可是武安侯府的二公子,你要是再敢动我,别以为我家不好惹!”
几个月前,蒋帆与手下几个家丁在玄武大街上闲荡,他惯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燕京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可没想到遇到了白十一。他本以为只是个外乡来的村姑,便打算拦住她出言调戏......
不料,连对方衣袖都没拉到,便被好好教育了一番,这小娘子看上去清秀可人的,出手却极为狠辣,打折了他的一条腿,害他在府里将养了好些日子。
最可气的是,玄翊卫的季指挥使赶来制止她痛下杀手时,这女子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这人看上去就不是好人,我这是在为民除害。”
蒋帆后来是被家丁们抬回去的,他本想找对方算账,不料还没行动便被自家老爹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这才知道他招惹上的,是镇南王世子的师妹。自家只是个世袭爵位,毫无实权,镇南王府那般手握重兵的人家是万万不能招惹的,这件事连玄翊卫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不料今日好不容易放出府了,又遇到这尊杀神,实在是衰运连连。一看到这小娘子他刚好些了的左腿又隐隐作痛,显然是怕她再一次出手“替天行道”。
十一迎面走了过去:“好巧啊,蒋二公子。”
蒋帆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不料被身后的台阶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边发出不小的动静,有几个看客探过头来望了望,便又转了回去。
十一甩了甩一缕落在胸前的小辫,今日也没兴致和他计较上次那档子事,只是在走过他身旁时,露出一个在蒋帆看来极为惊悚的笑意。
蒋帆愣了一会儿,拍拍屁股起身,暗里骂了声“晦气”,连忙招呼自己带来的小厮赶紧回府,省的又遇上这个女煞星。
楼梯拐角却有一道玄色的身影伫立良久,指尖的描金折扇上美人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乌木的扇柄衬得他手指修长,神情之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有一下没一下得轻轻煽动着美人扇,片刻之后,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