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巴不得成安侯府成绝户了才好。”季旻冷哼一声,一把年纪了日日不消停,放任自家的手越伸越长,褚国公府又是一门出了两位皇后,不仅不知道什么叫做事低调,反而越发不知道收敛。
褚太后视成安侯府为眼中钉,不仅处处针对暗自打压成安侯府一支,还在宫里有意无意磋磨魏贤妃,那是魏星策一母同胞的姐姐。
想到这里,他开了口:“你明日进宫时,托人帮我给阿姊传句话,便说我只是受了点小伤无碍,让她不必担心。”
“那你呢?”
“明日上朝时,你便在大殿上说我今日遇刺的事情,重伤需要卧床静养,接下来只要看好戏就行了。”
季旻轻笑一声:“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就不怕镇南王世子当众揭穿我?”
魏星策勾了勾嘴角:“他才不会拆你的台,毕竟此事还与他府上的人扯了点关系,傅行止是个聪明人,何必多此一举。”
季旻笑道:“也是,他府上不也有个“当事人”,事情说开了反而还会惹上麻烦。”
“你帮我做件事,”魏星策玩味地说:“我要明天整个燕京的人,都知道成安侯被人刺杀,卧床休养。”
“你这是?”季旻不解其意,这个节骨眼上装病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康相那头正盯着西夏战俘之事不放呢。
塌上的美人远观美则美矣,近看却是一朵随时会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花。魏星策恶劣一笑,幽幽道:“如果这件事是番人做的......”
原来如此,季旻恍然大悟,他这是挑拨民心啊,这样一来,康相一派倒不好明目张胆地提出议和放战俘这码事了。
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整个左相府,毕竟保卫国土的大将军才刚回到国都便遭遇异族刺客袭击,这种事情处理不好是会激起民愤的。文人最注重名誉,对他们来说没了清名可是比死还难受,这招真的是......损,不愧是当年的魏小侯爷。
季旻暗暗竖起了大拇指,不由得笑出了声:“魏知白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魏知白。”
那人淡淡撇来一眼,端的是眉目冷峻,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卸下白日的虚伪面具,却又还保留着一丝少年傲气,很好地融合了少年与青年特质之间的孤傲沉敏。
他比五年前更加沉稳,更加冷静,却又使季旻只须一眼便坚信,魏知白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岁惊才绝艳的魏小侯爷。
他这边虚惊一场,可皇宫里却不甚太平。长乐宫的灯火明到深夜,贤妃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绣棚上那未完成的梧桐双蝉纹样只绣了大半,她便心不在焉扎了好几次手了。
大宫女朝露心疼得上前劝阻:“小姐,以侯爷的身手,那些贼人伤不到他分毫,您就放宽心吧,别再伤着自己了。”
魏云遥已入宫多年,生下的十一皇子傅弘瑞都已经会满地跑了,大宫女朝露私下里还是会唤她小姐,仿佛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一般。
她今日总是心慌的厉害,宫外隐隐约约传来一点风声,说是成安侯在水玉楼遇刺,具体情况却是支支吾吾谁也说不清楚。若不是身处后宫,她必定是要亲自回一趟成安侯府探个明白的。
贤妃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叹了口气,终是停了手,“不绣了,歇息吧。”
立刻便有小宫女上前为她卸了钗环,放下满头青丝。没一会儿功夫便换好一身月牙白的寝衣准备就寝。
她突然就回忆起了年少的光景。
母亲过世的早,所谓长姐如母,阿策还年幼,父亲又常年在关外,家里连个能帮衬一二的姨娘也没有。
府里一堆牛鬼蛇神的亲戚全靠她一人周旋着,与同龄的其他天真烂漫的贵女不同,魏云遥早早便开始学着掌管家事,打理铺子,暗地里不知被那些个吸血的蝗虫亲戚骂了不知道多少回,面上却还是装得和和气气的。
只有一回,八岁的魏星策在族学里把同族的一个远方堂兄推进了莲花池子里,只因那人仗着自己壮硕四处欺负族学的旁系子弟,与魏星策起了口角之时破口大骂说他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
一怒之下当时还瘦瘦弱弱的魏二公子居然把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小胖子推进池子里险些淹死。
魏云遥那时也不过及笄之年,听闻此事匆匆赶来后态度却是不同往日的强硬,与那群劳什子亲戚撕破了脸,逼得族长不得不出面调停才作罢,从此以后魏二公子干脆连族学都不去了,转头去了飞鸿书院,把成安侯府的将门风骨有发扬光大的趋势。
可惜她还没看见阿策提着先帝御赐给魏家的那柄断雁刀名扬燕京之时,便被褚太后的一道懿旨召进了这后宫。
想到这些往事,魏云遥感慨万分,她已有五年未见过胞弟了,每次从西夏传信回来总是报平安之类寥寥数语的安慰话,想来也只是安慰自己这个做阿姊的,西夏常年不太平,保卫故土战死沙场的儿郎尸骨无数尚且只能埋在定安江边,他又哪里有平安可言?
“朝露,”她吩咐道,“明天让夏荷去太和殿外候着,季指挥使那边应该会有消息。”
朝露应声,又在殿内燃起了一炉安神香,依次熄灭了寝宫的盏盏烛火,悄悄地退了下去。
殿内一片寂静,外面却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呼呼作响,抬头不见星月,伸手不见五指。冷风刺骨,吹得她不经打了个寒颤,朝露使劲搓了搓手臂,嘀咕道:“要变天了。”
燕京城的天,要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