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壳之下的芥子世界并非同杨庭晚初到此处时,所感受到的那般奇诡、偏远、缺乏管理。这次向导池合没有绕路,众人沿着叹剑派北宗主干道,一路留连与欣赏晨间整个叹剑派的风貌,十分气派。
而才初晨,除叹剑派仆役之外,路上便有了许多奇装异服的各派人士,更是让人好奇。
这时池合察觉到了那不由自主的小惊讶,脸上也浮现了些许得意,身子往后稍稍一仰,便开始介绍起了叹剑派。
“天下八大剑,唯叹剑最为厚重、敦实,我叹剑派建筑风貌也因由此来,因此恢弘浩大。即便有些建筑面积不大,体格较小,也通过细节勾勒整体塑造等方式,表现气派。”
“同样,路面,广场,设施,也讲究一个大之美。也正是因为我叹剑派超然地位,在禾国享有特权,扬江流域大部分宗派都会申请隶属,每年向朝廷缴纳的税金也会有一部分转移到我们剑派之上,因此我派建筑不仅具有特点,而且还往往附带有至少灵宝级威能的阵法,或者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错的武器装备。”
“我派本就是南洲武宗,不缺访客游侠,往往有江湖名士借住。近日以来,更是承接南洲试炼之事,我内堂高手纷纷回我北宗,更为卧虎藏龙。”
正吹嘘着,却只见李湘怡静静走着,没有回应,这也能理解,毕竟也是八大剑派中一子。可杨庭晚也默默不说话,怎么,一点惊讶都没有?
杨庭晚好奇归好奇,小惊讶归小惊讶,对池合所讲,却无太多感触。杨家作为禾国元老,收藏颇丰,母亲很早以前便曾教育他,不要被身外之物迷幻了双眼,贵重的宝物也要有能力的人才能够享有,若实力不济便会引来祸患。况且,他脖子间以项链平安福的形式挂着一枚伏塔令,母亲说,伏塔令只是很普通的护身器,解决祸患的永远不是一两件物品,而应当是勇气与智慧。
因此虽然有些置身不同环境的变化,但池合只能收获一张张毫无波澜的脸。
池合微微叹息,一行人沉闷走着,毫无乐子,他不也是想增添一些活泼的气氛么?难啊,难啊。这样发展下去,不仅无聊,而且还找不到拉近距离的方法,熊猫之事又该从何谈起呢?不过,凡事也不可操之过急,也等,那位见过后再说吧。
周边的叹剑派弟子看到这新来之客,并无太多异样,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景。
不久,众人抵达一座高大建筑之下。
此建筑整体浑然天成,没有刀凿斧刻的痕迹,好似天然形成一般,可又四棱八整,十分符合建制规则,宽大又浑厚,完全一副典型叹剑派建筑模样。
池合默默无言,向前和建筑下守卫人员致意,那守卫也早就得知此事,微微点头,示意众人现在可以进入。
打开门,是一条甬道,在行走不远之后,并非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或庄严肃穆的情景。
徐凤吹过,只看见一片高扬的绿草,在初旭阳光之下,泛出清澈而又具有活力的光芒,在绿色画布之上,许多团状的白点,悠然行走着,不知从何而来,从何而去。只觉得好像如同绿草那般本应生长在之上,不必问始终,便非常自然。
悠长的牧笛不知从何吹来,只觉得纯净而平和,众人聚睛注神,只看到羊背上驼着一个老人,腰带别着一个大的奇怪的葫芦,看着是睡着了。
忽然风向一变,风的强度没有提升,但众人明显感到风向他们涌来。李湘怡眉头抬起,体态微变,已经表现出临战的身形,下意识护住了杨庭晚的方向,她谨慎注视着池合等咏叹斋众人,有所提防。
“喔。”
这一声好像刚睡醒一般,随着风的变化变得非常响亮。
“咏叹斋斋主,叹剑派轮值主席,剑榜十九,大尊者,边戍。”池合敬畏的介绍。
李湘怡目光一凝,这样一位大人物突然出现在这里,可不像是专门为招待他们的。
很快她的设想就得到了解释,这片草地的四周缓缓涌现了数十个“门”,里面很少有像池合这种叹剑派引导之人,更多是服饰一致的各种人物,有着衣衫飘飘、皆是水灵灵芙蓉般女子的,也有着紫衣加身,头冠红羽似乎真武教来者,还有仙风道骨,格外清秀的年轻剑修……不一而足。这些人大多精怪,似乎这番情景他们也始料未及。
不知几何,羊背上的老者已经苏醒来,坐定羊背,但羊好似不知道上面有人,仍在低头啃食地上的草。
“欢迎各位的到来。”
“南洲试炼,还有一周进行,此次初见,并非为试炼之事。”
“诸位都是本宗本派之中青年俊彦,身边长辈也都是德高望重之人,相信能对今日之事有所见证,以封,那些事后对我叹剑派有揣测之人,之口。”
“旬月之前,星辰乱象,万劫之至。隐宗尊者,数位星圣,以寿尽为代价,推测出‘乾坤轮回,业孽不法,无剑可束,无人可破’的预言。十二个魔种,以九假三真之法,散落我南洲。截今日,各大派已查验十家,其中如杨家、束剑派柳家,因不配合,反遭其害,为邪派所害,尤其柳家,除两位尊者与一位少主尚存,家族惨灭。”
“然而,这十家之中,却只查出了九个假身,杨家三名族子流落在外,其中必有一真,其中杨庭州与那徐衍已被真武教清除,剩下两支,有人猜测流落我叹剑派。”
“而另两魔种,已确认有一为邪门隐宗‘缘巧’收之用之,一为玄清门收下。”
“那流落之人,现确已经至此。”
“今日请诸位来,便是为了……”
李湘怡听到徐衍与杨庭州已被清除的时候,身子不由得一抖。
杨庭晚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身形孱弱的姐姐。
他似乎又到了那个夜晚。
剑是寒冷的,但血是滚烫的,划过来的剑甚至还在空气之中勾起了几滴鲜红的血珠子。人很快,剑很快,杀一个人,无关紧要。他或许就要死了。
“叮。”一声玉珠洒落玉盘般葱茏的声音响起,那剑被晃荡开,两个兵士显然慌乱,并没有再下手,而是后退了几步,护着自己抢劫而来的财物,背贴背慌乱的寻找究竟是何人出手。
在他们看来,人畜无害的杨庭晚并不足以造成威胁。
这时候,杨庭晚抓住一个机会,动了。暗器是来自替身的试探,作为一名杨家蓄养的死士,即便此人并非孤儿,经过系统的训练之后,也不会枉然无用。
试探出两个兵士尚且进入武者行列,自然并非护身装备颇多的杨庭晚的对手。
他纵身一跃,但落地很轻,在烈火燃烧声音掩盖之下,两个兵士只是稍稍有所感觉。紧接着,他手脚并用,降低了声音,直到仅几步远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突然发难,如同猛虎扑食拉近距离后的那一纵,显现出了惊人的弹跳能力。
而那两个兵士直至如今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小东西才是真正的威胁来源。
真正看到那跳起来,眼神冷静如同寒冰的杨庭晚,他们只能匆忙抬手迎击。
然而时间已经晚了,杨庭晚同样抬起手背,用匕首紧贴剑背,同时借力,身形一扭,踢到了兵士的头盔。
一声嗡鸣,兵士甲虽然体魄健壮,但脆弱的头部即便有头盔保护,也不能避开如此雄厚的力量,中了一腿,造成晕厥,有些晃晃悠悠,勉强站住。
而杨庭晚借助这一脚直接扑向了另一个兵士。
他完全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此时旧力未及,新力未生,非常危险。另外那人已经收回了剑,并捅向了杨庭晚,在这个兵士看来,这个小子虽然身手矫健超乎预料,但实战经验还是差了太多,全是依靠空中的腾跃,根本无法隐藏自身的破绽。
就在那兵士觉得自己要解决掉此人的一刹,变故发生,
此时杨庭晚脖子上的伏塔令微微闪烁,一股轻柔的反震之力,将剑荡开。
而在这一瞬之间,杨庭晚掷出了匕首。直直贯穿了那人的左眼。他本身扑来的角度无法这般命中,除非后翻背手,但伏塔令的反震将整个人抬了起来。这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变化为这匕首的一掷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也让兵士没有防备,才如此容易命中。
借助反震之力,杨庭晚迅速回到起跳位置附近,略以吸气,他近身格斗,针对那有些不稳的兵士下身孱弱部分,一阵拳打脚踢。
兵士本就眩晕,直接倒下,杨庭晚顺着此人,迅速爬到此人头部,左拳右拳,来回挥舞,直到拳头上沾满了鲜血与脸部软体组织被打破的各种奇怪液体,他才躺在尸体之上,大声喘气,恢复体力。
虽然无数次被训练过这些格斗之术,特别是利用伏塔令防护机制的方法,但此次还是失误众多。譬如低估了头盔的防御力量,并没有第一时间让那兵士失去战斗能力,逼迫他只得冒险使用伏塔令的保护效果,出其不意地击杀另一位兵士。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