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嘶~”欢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噢,终于醒了,怎的,身体剧烈地疼痛着,她这一把老骨头也是要散架了,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上下扒拉着着她的眼皮,一声声懒洋洋的狗叫淹没在一直环绕在她耳边的嗡嗡声。
欢生实在太累了,是的,她甚至都没有心思好好捋一捋这发生的一切,自从那道该死的闪电安安稳稳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就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呼~”再睡一会儿吧,累、痛反复交织着,封住了她死气沉沉的眼皮,剥夺了她再次探究这个世界的权力。
突如的灾难留下的苦痛久久没有散去,该死,真是该死!她早就发现了那道闪电对她虎视眈眈,要是能避一避就好了,可是,她是一棵树啊,对,树,根都扎在地里,怎么动...
雨,这是密密绵绵的雨,和着柔和的风声,滋润着每一片干渴的土地。
雨跳响了生命的炫丽乐章,为那些奄奄一息的树灵们,送去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
欢生又一次醒了,雨细细地跳到她的身上,渗进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敲开了她紧闭的双眼。
她挣扎地坐定,满目苍凉地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是该欣喜还是忧愁。
她身边那只胖乎乎的白毛狗,身子蜷缩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它不知所措地望着欢生,本来应该真是青春洋溢的圆脸,却因为生性懒惰,每天只知道挑拣着偷摸摸从人家里的残汤剩饭里找出一些吃食,再美美地躺一天偶尔晒会儿热辣辣的太阳,脸上也呈现出暮年老狗的悠闲老态。
它一定惊讶的是,从前为它遮风挡雨的绿茵茵的大树,怎地被雷劈了,劈就劈了吧,偏偏还劈成了一个娇娇弱弱的黑漆漆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唉,真是的,好不容易精心挑选了一个能睡的美美的好去处,怎料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遭此横祸,现在它盼着能再来道闪电,把她劈回去,就变成原来那棵树,拉屎撒尿也更畅快!
现在,它正瞪大眼睛瞧着眼前已被劈得焦黑的欢生,想弄清楚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欢生长久茫然地看着天,许久,她累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起身找个清凉的地方安顿,这雨太多太密,把她周身弄得湿漉漉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然而这时,她才注意到这只白毛狗,它的脸缩在毛绒绒的长毛下面,瑟瑟发抖,眼熟,是的,这是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词语,可又是什么,她一时不知。
欢生拍拍白毛狗,一抹灰黑染在狗毛上,天色阴黑,她没注意,狗也懒得扭头看看自己的背现在是什么样子。
狗猛地一惊,惊恐地瞪大眼睛,抖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别过了脑袋,它迅速地扫了欢生一眼,负伤般嚎叫了一声,微微弱弱,又赶忙缩回了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敢动。其实它有个更好的选择,跑,并非不能,它聪明的小脑瓜子早想到了,为毛不实施?因为懒!
欢生终于想起来了,噢噢,原来是这,哼,这只懒狗,总要在中午的时候来她的树下睡整整一中午的觉,那蓬松而细长的毛挠得欢生直痒痒,一个中午都不得踏实,若只是这样就算了,最可恶的是这狗还经常拖一些臭烘烘的东西来这里边吃边拉,拉完还不知道埋一埋,还是一个总是傍晚来的女子嫌弃地随便扒了几把土才勉强掩住了。
她伸出了手,准备狠狠地教训一顿这只死狗,手又顿住了,她突然记起来,在她刚醒时昏昏沉沉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过几声狗吠,也就是说,它从那时就一直陪忍在自己身边了,噢,是的,她虽然清楚它不是因为对自己出于某种留恋或保护的感情,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出一股温存,绕它一命吧,自己这样还得什么劲教训它呢,留着只狗,指不定还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得取个名字,对,叫啥名呢,一身白毛,那就叫小白吧,名字简单,好叫唤,“小白”欢生轻轻叫了一声,捕捉白毛狗微妙表情,想看看它对这个名字满不满意。
白毛狗机灵地竖起耳朵,探出了一个眼珠子,瞅见欢生正在看着自己,算是明白了这个小白不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而是属于它的新名字,它低低的呜咽了一声,算是应允了,从此以后,它就是小白了!
欢生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心情大好,拎起小白就准备起身离开,去寻她心中那一方清净之地,小白倒也挺乖,就跟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地吊着,它也隐隐有些担心掉下去,但它相信这个乌漆嘛黑的新主人,不管怎说总还能接住它的。
欢生仰起头,茫然地望着这一座座连绵的丘陵,一种怅然若失感油然而生,普天之下,哪有容纳她的地方,一瞬间,她又觉得荒凉,是的,荒凉。从前她每每盼望着能够早日蜕变成人形,本来那起码是要三百年后的事情,可那一阵雷电,劈得她头晕目眩,也劈掉了那多余的三百年。
现在,她怎么生活,她这辈要干嘛,她没有定数,从前的她只局限在自己的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是从偶然往来的青男少女的闲谈亦或者是携着的小小一本诗书中粗略地窥探了一番这个世界罢了。她现在却不知该怎样,甚至开始眷恋起从前平淡无忧的生活,可是,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就在眼前,她又怎能临时退缩,再去依恋那个小窝呢。
她昂起头,让雨水尽情洗刷她的烦闷,天却渐渐晴了,浓密的薄云渐渐散开,露出了深藏着的山顶的红瓦小亭。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什么似有若无的东西牵引着欢生,使她步步朝小亭靠近,再者说,那地方安逸踏实,视野开阔,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走了两步,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小白也重重摔在了地上,屁股蛋都要分成两瓣了,它幽怨地望着满身狼狈的欢生,干脆赌气就赖在原地不走了,哼,罔它对她的一番信任,到头来走路都走不好!
欢生无奈地望着小白气呼呼的样子,不禁苦笑,怎么连个路都走不好了?噢是的,她本来是一棵树啊,哪里来的机会好好练习一番走路呢?
走,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欢生拍拍腿,又站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她的身上只缠了些树叶,是真的衣不蔽体,可是现在自己通身焦黑,量别人也看不见什么,暂且不用为这个而苦恼,到时候是得找个地方好好清洗一番了。
她又开始走起路来了,她尽量沉稳些,免得再摔一次,她又望了望无所作为的小白,哼,真懒,她干脆故意大踏步就走开了,再也不瞅小白一眼,撂下一句话,“你就好好坐着吧啊太祖爷,到时候指不定什么东西就来招呼你了”
小白顿时感觉身体发毛,它望着欢生,她都已经要走远了,怎么办怎么办,它开始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又用哀求的语气叫唤着,企图挽留欢生,可它这一套自以为能哄得无数女人心的招数却没有奏效,欢生鸟都不鸟它!
也不知是哪边的草丛里一阵骚动,吓得小白屁滚尿流,逃命地朝已经都要消失的欢生撵去。
欢生斜眼瞧着小白,愤愤地踢了踢它,“真没出息,当我的狗真是不够格”
小白羞愧地垂下了头,委屈地小声呜咽一声,只管粘在欢生身边,一副温顺的模样。
欢生望了望远处的小亭,太远了,这样走着实在太慢了,得找个快点的法子上去。
她四散望望,生出一根细长的藤蔓缠在亭边笔直的松柏上,提起小白顺着藤蔓攀缘而上,小白惨叫一声,颤颤抖抖地拼命拽住欢生的胳膊,紧闭着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欢生嫌弃地扒拉开小白,“什么玩意啊”
一会儿,来到了山的顶端,欢生随手把小白往地上一丢,小白颤颤巍巍地睁开眼,两手扒拉着地面,又探探周围的情况,当它清楚地确认到自己是站在踏踏实实的土地上时,不禁欣喜若狂,来回蹦哒着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欢生直径来道亭中,随手寻了块位置,欣赏了一番山下的风景,到到看到小白还在发癫似的使劲蹦哒时,不禁无语地扶了扶额头。
哪儿有了嘛子动静,欢生灵敏地别过了头,一张搭在地上的破席子慢慢被掀开,一个颇具英气的女子起来了,只是不搭的是因为额前几撮毛老是在眼前晃悠,惹得她心烦意乱,索性一把剪子就给剪剪得坑坑洼洼,跟狗啃似的。她的浓密长发被一根粗糙的麻绳捆成一束,眉毛长而浓密,狭长的眼睛似乎能一望到底,显然不是那种爱耍心机的小人,得是个性格直爽不爱拐弯抹角的,她原本瘦削的脸因为“捞东西”的本领越来越强而日益圆润起来。她的骨架很宽,身材高大挺拔让人很有安全感,穿了一身崭新的黑绸纱衣衬得整个人莫名地妖媚,与其不符的是腰上别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锦囊,上面还贴着一个颜色都要掉光却写得苍劲有力的“锦囊”二字,里面能装老多东西仿佛一个无底洞,至于她为什么宝贝这玩意儿是因为从少时就缠在腰上,说不清道不清来头,但起码也能给她那扑所迷离的身世作个见证。今天的她因为被雨水给淋了一通,冲刷干净了身上常年蒙布的尘埃,又换了一身漂亮衣裳,这才能看出她实在在是个美人坯子。她今日呢喝了点小酒,胆儿肥了点,索性冒着没命的风险特意偷了个活神仙的衣裳,这神仙的衣服就是不一般,先前总偷凡人衣服常是早晨到手晚上到处一滚就破破烂烂,而这神仙的衣裳,怎么翻滚闹腾还扑新扑新的,甚是耐用。唉说起来她的这一身的偷东西的本事还得是从一个第一眼碰着的老头子儿手上学来的,那老头儿其他啥也不会,就偷东西是一把好手,常年累月被他带着,她活着全靠偷,这老头前年死了,她又打起了神仙的主意,真是胆大!她的腰间别着一把镶着银丝的黑伞,似乎就是特意为了显现出她的腿长,这伞是个宝啊,阴天遮雨,淋不到身上一滴,当武器也是一把好手,那伞上的尖把把戳人直把人疼得哇哇叫,甚至在顺风时偶尔还能载着人感受一把上天自由遨游的美妙滋味。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保留着一个习惯,就是每次偷点什么必捎带着顺点酒,可这酒常常是喝了一口就把罐子一摔,全撒在树下了。自是因为她前两年在老头儿那偷得一壶美酒,甘醇可口,回味无穷,她本想问问老头儿出处,谁料他竟早早咽下气了,真是遗憾。这么些年她试过许多法子,可再也寻不到似那夜那般甘甜的美酒了。
噢,欢生认出来了,那就是傍晚常常来的女子,想不到她竟在这亭中歇下了。
女子起身,当她注意到欢生正在盯着她时不禁吃了一惊,她想不到的是还会有人在这样阴沉的天来此地,更令她诧异的是,这人不知染上了什么玩意儿变的黑不溜秋的,身上混合着雨水泥水更是格外肮脏,只是脸上的一抹朱唇泛着些许红润的光泽,QQ弹弹,惹人垂怜。
她们就这样默默看着,相对无言。
女子这才方才记起,相传有位公主亲了青蛙一口,那青蛙就突地一下变成了英俊潇洒的王子,想来也是稀奇,堂堂公主竟然会屈尊亲一只来历不明的青蛙,她也只见过一两回青蛙,这玩意丑陋不堪,因而只草草扫了两眼,并未记个大概。
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实在可以用丑陋不堪来形容,未再多想,她一闭眼,猛地朝欢生就要啵去。
还好欢生眼疾手快,一巴掌就捂住了她那张蠢蠢欲动的嘴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