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七岁时的殷昭月,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天上渲染着浓浓的狼烟,预示着燃于西北边境苍野关的战火,已不分日夜蔓延至檀国京都周围。
而她此刻,尚不过是城中双飞巷口六品左使谢书家的二千金,谢淳。上有一个姐姐谢潇,与她算得一母同胞的孪生姊妹。
正值晌午,小厨房里飘来一股甜甜的香气,仔细嗅了嗅,是她和父亲最爱吃的雪花酥。看来今儿又可以大饱口福了,她想。
于是满意一笑,从凝视着远处山头团团笼罩的黑气中醒过神来,背后传来一阵开门声和熟悉的脚步声。
“母亲!”不必回头也知道,能走出如此几十年如一日从容而缓慢的莲步者,全府上下唯有她的母亲,京都曾几何时的名媛,谢氏。
她转身便见她端着一碟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放在桌子上,手边却还提一个三层高的食盒。
“这是打算送给爹爹的么?”她问。
早前晨起的时候便知,父亲教人早早地唤入宫中当差去了,只是极其匆忙,时候也较平常早了两个时辰,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到现在也没回来。
不过也难怪,母亲说他官拜起居郎,职责所在便就是要随侍于圣驾左右,以方便记录每日天子的一言一行的。虽说父亲的官儿不大,却也算是除大内宦官和后宫嫔妃外伴君侧最久的人了。
他这样,不就相当于小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腿子么?
“噗嗤。”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可乐,便真的笑出声来。
谢氏瞧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刚想训导她几句身为大家闺秀的礼仪,便听“啊”的一声,她抱着头疼得险些掉下眼泪儿来。
怪道说人不能不孝顺呢,她刚在心里说了自己父亲的坏话,还不等母亲来骂她,老天爷便先无形中拍了她一下,以示惩戒。
一抬头,却见是姐姐谢潇,“阿姊,你干嘛呀!”
二人本是孪生姐妹,外貌上除了衣裳和珠花颜色外别无二致。然妹妹柔弱乖巧,姐姐活泼可爱。
谢潇作势扬了扬包子大小的拳头,吓唬妹妹道,“谁让你背地里说父亲的坏话!”
“你怎么知道?”谢淳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顺着她衣袂围拢过去,小声地耳语问。
呵,她是她妹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在同地出生的亲妹妹,她还能不了解她?谢潇给了她一个倨傲和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也是,两人性情上或有些差异,可自幼朝夕相处、如影随形,吃穿、喜好几乎如出一辙,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在一张榻上。
说句不好听的,每回她只要稍微皱一皱眉头,她便知道今儿中午她又偷吃了厨房的巴豆,准备泄气了……于是赶紧捏紧鼻子,一脸嫌弃地把她踹下床。
不一会儿,谢氏道一句“潇儿来了”,装点好酒菜,抬眸见俩闺女在那里偷摸着挤眉弄眼的,暗自较劲个没完。
一撇唇角,无奈道:“怎么了?一个个跟野猫炸毛似的。现下京都不太平,待会儿我差人给你们父亲送吃食去,你们俩且去盥盥手,咱们也该用膳了。”
谁知谢淳听罢笑了笑,“嘿嘿,母亲,让我去送吧!”
“你?”谢氏狐疑地觑了她一眼。
她刚想攀过去撒娇解释,便见亲姐姐毫不客气地当面阻拦道,“母亲,您可别听她胡谄!我们俩方才哪算炸毛的野猫呀,她就是只小馋猫。让她去送,一准儿路上得偷吃!”
“我……”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噎了回去,她愤愤地剜了谢潇一眼,有种诡计败露的心虚和不甘,然后趁机晃谢氏的袖子,“母亲,让我去嘛,我去嘛……”
“好吧,”谢氏被她糯糯的语调腻个没完,一如既往地招架不住,妥协道,“那你路上小心,见着父亲才准偷吃,如若不然,就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是!”谢淳美滋滋地接过食盒,果断应承着在谢潇“见着父亲后的偷吃,不就是光明正大地吃了吗”的挑刺中退出廊庑,朝她扮个鬼脸,兴高采烈地走了。
谢氏叹口气,望着天边隐隐的乌云,若有所思道,“这天啊,很快就要变了。”
没过多久,一名婢子推门而入,急匆匆大叫道,“夫人,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