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瀼这孩子从她小我就一直带在身边。
我看着她会翻身,会爬,会摇摇晃晃的走向我,就连她第一次开口说的也是爷爷。
我实在是喜欢这个孩子。
这孩子说是怕生吧,也不是。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可再有主意,也就是个小娃娃。
我又看着她慢慢长大变高,看她每次过生日都先把蛋糕递给我,看她从口齿不清变得能跟我赌气说一堆话。
整个沈家找不出第二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我乐意宠着她惯着她,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这辈子都能这样活着。
潇洒肆意,说着简单,可有几个人能活成这样。
我又看着她因为第一次掉牙吓得哇哇大哭。看着她含糊不清的问我,她是不是要死了。
我哄着她,告诉她人人都会这样。她听着突然不哭了,她要我张大嘴巴。
她又对我说,爷爷你怎么还有牙齿。
我只好跟她解释,牙齿会自己变出来。
她又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伸进我的嘴里,我一下就把她的手指夹住,她伸不出自己的手指,又说我是坏爷爷。
我看着她这幅样子,娇憨可爱,又告诉她,当初她长牙齿,就死活咬着我的手不放。
她又拿刚刚塞到我嘴里的手指去牵我的手,
“我给你吹吹,爷爷不疼。”
稚嫩的声音带着撒娇的语气,我又怎么舍得怪她。
她去上学,不会扎头发急得跑来找我哭。
哦,她原来是嫌阿姨扎的不好看,又给解开,不肯让阿姨再动她的头发。
没办法,我只好依着她,帮她扎好头发。虽然扎的不尽人意,但她很给我面子。
再后来,我能熟练的给她扎五花八门的辫子,各式各样,又给她挑了很多好看的裙子和头饰。我的小公主当然要漂漂亮亮的。
也是从那开始,她只让我给她扎头发。
可惜好景不长。我病了,人终究是会老的,只是我没想到这天居然这么快。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我在医院听着医生说话,我哪里顾得医生说什么呢?刚刚学校打来电话,说零瀼动手打架了。
我一心都在这上面了,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挨骂?我晚些过去她会不会被老师家长欺负?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起身就要走,医生也没拦住。
我刚到学校就看到我的宝贝疙瘩被罚站在办公室门口呢。我的心啊,揪着疼。我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办公室里边。
当我听到是对方孩子先惹事,我当然压不住我的火气。我脾气一向爆,零瀼的父亲和姑妈都不敢惹我。
可对方的纠缠也让我累了,我牵着零瀼就往校长办公室走去。她的老师也没想到我这么能闹腾,居然敢把事捅到校长那边。
我怎么会怕?我的确教导我的孩子和零瀼,要尊师重道。可我的宝贝孙女被这样冤枉,我尊个屁。
对方欺负我的孩子老师就不管,现在零瀼欺负回去老师倒开始管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虽然不做事好多年,但这个校长好歹也是认识我的。我让我的助理带着零瀼去外面吃些零食,大人之间的龌龊事,我不想让她看见。她应该是纯真美好的。
不过她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的走?
我告诉她,别人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但法子得换换。毕竟人永远同情弱者,该示弱就示弱,这也是一个道理。
可看着她,我越来越舍不得。就她父母那个鬼样子,怎么能养好这个孩子?
可我也没法子。我只好跟她一起住回她父母家。毕竟我是将死之人,她应该和她父母还好接触接触。至少我现在还能替她出头做主。
又是一年春天,我知道,我这日子到头了。
我对沈家,对那几个儿女没什么好留恋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小铃铛。
她才八岁啊。
她是家里老二,上头一个姐姐也算受过她父母的宠爱,下面一个弟弟小她七岁,宠爱自然也少不了。可我的小铃铛什么都没有。
我一撒手,她该怎么办?
我秘密给她留了一份遗产,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
弥留之际,我把她叫到我跟前,给她扎了最后一次头发。她穿上白纱裙,真的像个公主。她就是我的小公主。
我交代了她几句,让她跟家人好好相处,让她…
我终究没舍得说出让她忍着些的话。她不该忍,她也不需要忍。她应该骄傲自信的活着。
我让她出去了,我不敢叫她看到我流泪的样子。我已经很多年没流过眼泪了,哪怕妻子去世我都能坦然面对。
我不求她余生怎么功成名就,我只要她平安喜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