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伴风在表针上拂过;在印刷厂的铁栏门上拂过;在老张的酒碗上拂过;在佳辰的笔尖上拂过。带走铅华,留下回忆。又是一年春风至,点点丝雨润旧梢。
这一日,一身疲倦的佳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天空与他近乎同时拉上了帘,又同时点亮了月和灯,写下了星和诗。
写诗是刘佳辰唯一的爱好。但他却把写诗埋进了“撒哈拉”,不想令人发觉,只做一个人的探险家。诗中,他遇见自己,遇见父亲,遇见温暖……
正逢立春,佳辰提笔在有些受潮的纸上写着《点绛唇·立春》“密云藏春,纤纤瘦雨湿黄尘……”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佳辰开门一瞧是张大哥。
“佳辰,没睡吧?走,陪老哥喝两盅去。”老张吐着酒气,干黄的脸上带着暗红。
“张大哥,你知道的,我不会喝酒,就不去了。”
“不行!佳辰你得去,去和我喝点儿,我有话和你说。走吧!”老张有些激动。
刘佳辰听到张大哥要和自己说话也就去了。来到老张的屋里,黄灯泡下的小桌上有盘儿干烘花生米和一瓶喝了一多半儿的烧酒。
老张边让佳辰坐下边从床边的橱子里又拿出一瓶酒和一个小瓷碗来。“佳辰啊,刚才你在屋里写啥呢,看你总是写。”
“我也就是写着玩,写了首词,张大哥。”佳辰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会写诗词?”老张眸子里闪出的光由惊讶转为激动又最终变为悲痛,“佳辰,我没什么文化,不懂这个,可我听别人说能写这个的可是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人。诶,我这有本书,你拿去看吧,应该是诗。”
“不。”老张只挤出一个字。悲痛再也无法被压制,一声长叹使得灯中的暖光也变得冷淡,两颗热泪从他浑浊的眼中流出,险些落入酒碗里。
“张大哥,你……”没等刘佳辰说完老张便挥了挥手道“佳辰啊,一晃九年,你话少,我也爱憋着,从来没提起过。你待会儿。”老张灌了一口酒,撩起床上的褥子拿出一把钥匙,把床头橱中唯一带锁的底层打开。刘佳辰从里面看到了一个厚本儿和一枚奖章。
“这枚奖章是我当兵时得的。唉――多少年了,你看它都不发亮了。”老张缓缓地说。
佳辰点了点头,也明白了为啥张大哥总叫自己“战友”了。他的眼被那个厚本儿吸引着。“张大哥,这本……”佳辰欲言又止。
“这是……秀蕙的,你嫂子的。她爱读诗,也写点儿。第一页,页,就有她和虎儿的照片。”老张颤抖地说。悲痛点燃了他干瘦的身体,他没再落泪,只是不断地喝着烧酒。
刘佳辰顿了顿:“大哥,嫂子她咋了。”
“她和虎儿走了,永远的走了。我是在部队接到的消息,说他娘儿俩在路上出了事儿。我回来了,可他娘俩回不来了……她啥也没留下,就这个本子和叫我好好活着,好好当兵……”月亮被云遮了,老张的心也注满了铅,他没再落泪,只是不断地喝着烧酒。
佳辰通过照片可以想到老张那个原本春暖花开的家。正想着,老张突然说:“佳辰,陪老哥喝一碗。和我说说你家里,那么大了还没个婆娘吧。来!”
佳辰没再推辞,干脆地喝了下去,好像是老张的这句话触到了他内心尘封的旧伤。很痛……
“张大哥,我从小到大就喝过两回酒,一回是我爹去世的时候。我从小没了娘……我……”佳辰说着泪水忍不住溢了出来,他一直将痛苦埋藏,可谁知痛苦永远不会死亡。
老张只是默默地听着佳辰诉说,不断地喝着烧酒。“苦了你了,佳辰,你怎么……”老张原本注了铅的心更加难受,悲痛在他两个人的头上盘旋,仿佛不愿退去。
老张的醉意越发浓郁“佳……嗯辰,九年了,我,我本以为你年轻……会走的……不能比我,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你得干大事,得趁年轻……趁春……天。”烈酒上头,老张倒在床上睡了。
刘佳辰不知梦中张大哥还会不会被痛苦萦绕。他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种种悲痛让他也昏昏的睡了过去,梦里他坠入苦海,无涯无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