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雨抬头看去，发现飞来道人同样目光平静地盯着自己。可能他也很想知道，这个一年前费尽苦心从偏远小镇外救回的少年，达到了什么境界？天资如何？
想想苏小白第五重的境界只是勉强算合格，那自己第一重的修为，不知会让飞来道人何等的失望伤心。这一刻，叶七雨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
但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下，这一场测试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长出口气，平定下起伏的心绪，叶七雨硬着头皮抬起手掌按在感应石上。
莆一接触，他的心头突然莫名一跳，就如同身体里潜藏的某种东西将欲呼之而出。那种感觉，像极了当初在凌家花园自己一拳击倒王姓武师的时刻。
有那么一个瞬间，整个大殿静得落针可闻，感应石底部的光团如死水一般沉寂，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
低低均匀的呼吸此起彼伏，场上众人全都诧异地盯着这奇怪的场面。
然后，下一秒，一直纹丝不动的感应石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好像已经承受不住冲击，即将达到某个极限。
而底部沉寂的七彩光团，也如同火焰一般沸腾燃烧起来，一阵刺目的亮光骤然而现，竟是比李凌风测试时强了数倍。场上众人只觉得难以忍受，纷纷转头躲避。
片刻后，风平浪静，再次看去时，已经平息暗淡下来的光柱稳稳地停在了最下面的第一个刻度上。
“炼气境第一重！”
这块感应石飞云峰用了上百年，从未出现过这等异样。疑惑之下，飞来道人微微皱眉，霍然站起，亲自下场查看了一番。
“没坏！”
须臾，飞来道人冷冷丢下两个字，阴沉着脸回了大座。心想刚才的情况，定是今日测试的人多，用了太久的缘故。
这两个字就如同在宣判死刑一般，众人一愣之后，场面瞬间炸了锅。
“哗”
“炼气境第一重？”
“千古奇才啊！”
“如此极品，莫说是咱们绝云宫，恐怕整个修行界也亘古未见啊！”
“哈哈！一年修炼到炼气境第一重，和这位师弟比，我也算天资悟性超卓了！”
惊疑声，议论声，哄笑声，各种吵杂的动静盖过了前面任何场景。
叶七雨孤零零地站在感应石旁，抬头向四周望去，众人表情不一而足，但都无一例外的盯着自己。那眼中的神色分明已不是在看待一个正常人，倒像是盯着某种珍稀的物种！各色如刀如剑的目光扎得他浑身难受，喘不过气来。
不自觉的，叶七雨缓缓低下头，只感觉脑海中一阵嗡嗡作响，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全身也在麻痹下空空荡荡，仿佛三魂七魄都散去了。
这一刻，一颗年轻的心在面对着整个陌生又真实的世界。
他不敢抬头去看飞来道人，害怕对上飞来道人失望嫌弃的眼神，那会把他刚走上修行路上的一点点决心击得荡然无存。
于是，叶七雨默默跪了下来，重重拜了拜，低声道：“弟子愚钝，请师傅责罚，无论多重，弟子都心甘情愿认领。”
没有回答！
忽然，“啪！”一声脆响，众人都是一惊，抬头向声响处看去。只见飞来道人面沉如水，浑身微微颤抖着，手下坚硬的檀木扶手，竟硬生生被他拍得粉碎。
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
绝云宫六峰表面是同气连枝，如出一脉，但为了在门中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资源，一直暗地里明争暗斗相互较劲。如今，出了这么一个“奇葩”，必然会惹来其余五峰的嘲笑，也难怪飞来道人如此生气。
百多年前，凌云峰有一个弟子一年修炼到炼气境第二重，就已经成为了整个绝云宫的笑柄，被整整传了几十年。
好吧！这居然还有个更狠的。真不知道未来的飞云峰会沉浸在怎样的蜚短流长下，想想就叫人浑身发凉。
飞来道人看着恭敬地跪伏在地上的那道年轻身影，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闭眼叹息一声，摇摇头起身离开。末了，淡淡地留下一句：
“凌风，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主持！”
李凌风向着飞来道人离开时的萧索身影，行了一礼，躬身应道：“是，师尊！”
看看还跪在地上的身影，李凌风同样叹息一声，上前扶起他，柔声道：“小师弟，起来吧！师傅已经走了！”想起刚才飞来道人意兴阑珊的样子，暗自揣测，只怕在师尊心里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小师弟。
叶七雨抬头起身，露出了一脸沧桑的面孔，特别是那一双眼睛，被悔疚自责充斥得猩红一片，犹如野兽狰狞的瞳孔。仿佛在刚才那么片刻的功夫，经历了无数的光阴。
李凌风被这可怖的样子吓了一跳，劝慰道：“小师弟，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遇到阻碍也是正常，你可切莫灰心。退一步讲，这世间大道千千万，修行之路也不一定是最好的，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叶七雨失魂落魄地点点头，默默站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眼看这位小师弟还是一副心丧若死的样子，李凌风摇摇头，走上刚才飞来道人的位置。
看着场中一副混乱喧嚣的样子，眉头微皱后。
“哼！”
一声冷哼犹如惊雷，瞬间在心头炸响，众人心神一颤，抬头看去，只见李凌风目光如剑冷冷扫过全场，众人立马禁声歇语。
他在门中素有威望，一直是众人领头牛耳，此刻略微发怒，场面又恢复了平静。
等所有目光都汇聚了过来，李凌风才缓缓开口道：“飞云峰每年的内部测试之所以要选在今天进行，是因为明日就是整个绝云宫三年一次的新人试炼考核，凡是炼气境内的弟子都要参加。顺利通过考核就可以继续留在宗门修行，还可以获得一份丰厚的新人奖励，反之，要是淘汰了，将被直接遣送下山，永远脱离宗门。”
此话一出，曾经经历过的老弟子自然毫无意变，但新入门的弟子纷纷心头大惊。
那么狠？
确实就是这么狠！
这一铁律已经延续了几十年，不但能让每一个新弟子都有危机感，无形中也限制了各大主峰滥收弟子，或者有人托关系走后门进入宗门的情况。
而要是三次试炼后还没有突破到凝神境的弟子，也会被直接清理出宗门。
“刚才测试后还停留在炼气境的弟子留下，其余人可以自行离开！”李凌风下令道。
当下，一部分弟子陆续离开了大殿，最后剩下的居然还有三分之二。
李凌风看看剩下的人，叮嘱道：“大家不要紧张，宗门试炼并非是测试大家的境界修为，据我推测，更多的是考验弟子的心性意志，只需尽力而为即可。此次的试炼和往年一样，设在掌门的无量峰，大家要是没有什么疑问，咱们这就出发！”
说完耐心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开口，这才迈步出了大殿，众人自是跟上。
来到院中宽阔的角落，只见他掐起手诀，凌空一引，地面上顿时生出块数丈大小的遁光，似光似云，平稳地停在面前！
众人看的眼前一亮，激动得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妄动，全都兴奋地观察着。
“没事的，上来吧，路上的时候站稳就行！”李凌风微笑着首先踏了上去。
众人壮着胆子陆续跟了上去，这看着虚荡的遁光，居然如同踩在地面一般实在。
眼看大家或坐或站，基本都适应了几分，李凌风双手掐诀，心念一动，脚下的遁光缓缓升空，向着远方驶去！
可能顾及新人弟子第一次御空，遁光一路行驶缓慢。渐渐的，众人心中非但不怕了，反而兴奋地指手画脚，四面观看。
叶七雨独自坐在尾部的位置，在离他不远处是同样独坐的苏小白。
慢慢地，脚下飞云峰逐渐渺小，被抛在了身后，远方白云朵朵，恍如轻纱，悠悠在脚下漂浮而过，往日巍峨的巨山，此时也变得渺小而轻松逾越。那种天地尽在脚下，万物尽收眼底的感觉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激动的情绪，一种想要直面天地放声大吼的感觉临然于胸。
不知不觉，刚才在洗心殿中积蓄的不快也一吐而空。
再看看前方那道负手而立，迎风独立的白色身影，叶七雨在心中默默低语：
“叶七雨，你行的，总有一天你能追上，并超越他。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一定要通过此次的宗门考核。
如果你被淘汰赶出宗门，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飞来道人，更对不起为自己而死的四眉道人。”
想到这，叶七雨感觉浑身充满力量，一种想要冲破云霄的激荡心怀萦绕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