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裹着的婚礼

　　我与桂香的初遇，是在婚礼的那天。

　　我和老公是大学时相识的，他的老家在孟津小县城，我的家在千里之外，我们又落脚在第三座城市。商量过后，婚礼便定在了他的家乡。

　　出嫁那日，天浸着微凉的雨，老公背着我在亲友的笑闹里走出酒店。风裹着雨丝掠过肩头时，一阵绵密的甜香突然撞进鼻息——像被人偷偷在空气里揉了把蜜，软乎乎地裹过来。我埋在他肩窝里眨眨眼：什么味道，这么香？

　　晨雾还缠着街巷，他腾出一只手替我拢了拢头纱。车门推开的瞬间，甜香又涌了进来，我深吸一口气，白纱裙摆沾了星点雨珠，衬得捧花里的红玫瑰鲜活得像要滴出水。婚车碾过鞭炮屑缓缓驶离，雨刷把窗外的景晕成模糊的画，我的手被他攥在掌心，另一只手指尖轻触着车窗上的雨痕——雨珠顺着玻璃滑下去，在柏油路上积成小小的光斑，像撒了把碎星星，跟着车轮轻轻地晃。

　　婚车驶过的整个路段，都浸在浅浅的香甜里。我趴着车窗往外望，寻找着花香的来源。只看见道路两旁的树，呈球形或伞形，被雨水淋过的湿漉漉的叶子绿的出奇，绿的发亮。远远望去，一片片淡黄色、金黄色的小花簇缀在上面，像绿色的绸缎上撒的碎金。湿漉漉的地面上有薄薄一层金黄的碎花，被过往的车辙带起风掠过，花瓣便跟着打旋儿，像是为这场婚礼跳支轻舞。

　　“桂花大道”，我坐在婚车里突然瞥见了道路旁的路牌，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这花香竟然是桂花香！这是我第一次见桂花树，闻桂花香。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植物呢，我原以为这花香会是多么妖艳多么大朵的花散发出来的清甜，结果是星星点点的淡黄色小碎花藏于叶间，娇羞而含蓄，内敛而矜持，把甜意藏得那样妥帖。

　　婚车到达婚礼的场地，云层恰好裂开道缝隙，细碎的阳光漏了下来，落在沾雨的桂叶上。车刚停稳，又是一阵清甜又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甜里带着清润的草木香。好巧，举办婚礼的场地竟然也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下婚车的那一瞬，湿漉漉的地面上积着桂花，粒粒淡黄色细碎小花，像在水面上的金箔小笺，有的贴着水纹打转，有的被涟漪推着，慢慢的汇聚成一小片香香的“花岛”。我提着缀满碎钻的白纱裙摆弯腰下车，绣着珍珠的婚鞋刚触到地面，便陷入一层软绵绵的落桂里——连脚步都沾了香。不远处亲友得欢呼声传来，我低头笑了笑，却发现鞋边沾了片带水珠的花瓣，几粒金黄粘在白纱裙摆上，随着我走路轻晃。

　　我与桂花第一次邂逅，竟然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原来桂香是这样的：软乎乎的，甜丝丝的，就像是空气里悄悄的撒了把蜜，连倒影都闪着甜甜的光。

　　婚礼散场时已经是凌晨二点钟，老公牵着我手返回酒店，又路过那条桂花大道。十月雨后的夜晚，暖黄的路灯裹着雨气，我们的影子叠在落满金瓣的路面上，风一吹，桂瓣变扑簌簌地落下来，像把星星抖落在了地上，美得像摇曳的梦。桂香裹着我们的脚步漫开，绵密的甜香缠缠绕绕，浸软了整个夜……

　　如今怀里多了个奶乎乎的小家伙，偶然闻到桂香时，才惊觉那甜早已在记忆里生了根。那场浸在桂香里的婚礼，像颗糖埋在了岁月里，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甜醒沉睡着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