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郎记
说起屎壳郎,多数人初见它,大约都像我最初那样:只觉它黑黢黢裹着腥气,是该皱着眉避开的存在。人总信第一眼的直觉——对不喜的物事懒于深究,对偏爱的人事趋之若鹜,所谓“一见钟情”,原是大脑皮层最直接的好恶,直白得不讲道理。
可再看这小家伙,倒觉它生得并不丑。它推着粪球的模样,竟有种憨直的厉害:以它针尖般的身躯,滚着比自己大几倍的圆团,按比例算,竟像是在推一颗微缩的地球。人在天地间不过蜉蝣,它却在自己的方寸里做着“巨人”。能放下对“臭”的偏见去看它,大抵也是种细碎的成长——原来对初见不喜的事物,只要肯多望一眼,便能撞见藏在表象后的鲜活。
它一身玄黑,倒让我想起这颜色的妙处。世人说黑色神秘、诡异,可它又是最妥帖的:面试时的西装、宴会上的长裙、葬礼上的素服,都以黑为底,撑得起所有郑重的场合。这壳郎倒像个早慧的时尚家,裹着永不过时的经典,在泥土里滚出自己的章法。
后来读资料,才知它是古埃及的图腾——被称作“克罗斯特太阳神”,是辟邪的信物,是生命不朽的象征,地位堪比华夏的龙。若去埃及,见当地人颈间挂着屎壳郎吊坠,万不能露半分轻慢,那是他们刻在骨血里的神圣。
由图腾又想到独龙族的纹面:他们在身上刻满龙的纹路,每一道线条都是一个故事,要带着这些印记入土,让生命与过往同归。原来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执念”——壳郎执念于滚球,独龙人执念于刻纹,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圆满。
至于它对草原的意义,对粪便的分解、对植物的滋养,已是众所周知的功劳,不必多言。
有人说我这文章写得杂乱,没有章法。可我偏爱这随性——不必拘着主题,不用框着结构,让思绪跟着壳郎的粪球滚,滚到哪里,便写到哪里。给思想放个假,让它在没有框架的天地里,自在地跑一跑,原是件快活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