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何以为道
黛峨山旧址，双方齐聚，大战一触即发。
其实就场面上的战力来说，姑苏剑池赢面不大，或者说几乎为零。
因为瀛国十万兵力，除了已经陆续进入姑苏剑池的先头部队，在护山大阵外，还有将近八万的精锐严阵以待，面对仅剩千人的姑苏剑池，说句难听的，这将近百倍的兵力差距，一人吐口吐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虽然姑苏剑池一方，剑修居多，修士之间的战争也不能单纯以人数多寡来衡量，但作为修士之中杀力最高的存在，世间应对剑修的方法也极多，先前瀛国修士摆出的破剑阵便是其一。
除此之外，还有锁剑符、御剑甲，这三样剑修的克星，后两者虽价格昂贵，但当对手是剑术五大宗门之一的姑苏剑池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了。
用某位瀛国高层的话来说，“吾恨不得给每位士兵都配上御剑甲、戴上锁剑符！”
当对手有了这种觉悟，对剑池一方来说，剑修身份反而就成了累赘。
“晏宗主，怎么说？”扼月峰长老于大猷开口问道。
对面有破剑阵在手，剑修引以为傲的剑气就无了用武之地；而对面阵中又有将近半数的修士身着御剑甲，这也让剑修的杀力大打折扣，方才他们以剑气奇袭一轮，杀伤力有限，原因就在于此；最后也许还有些符箓修士正藏在暗处，准备随时掷出锁剑符，锁剑符能短暂的禁锢剑修飞剑，剑修若是没了剑，就跟老虎没了牙，那就是条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有以上三点顾虑，若是贸然开打，自己这一边怎么算都撑不了多久。
晏池看了眼这位剑池资历最老的剑仙，知道他心中顾虑，遂淡淡道：“护山大阵已破，就算有增援，远水救不了近火，瀛国孤注一掷，已别无他法。”
于大猷闻言，叹息一声。
虽早知答案如此，但他仍不想就如此憋屈的赴死，累日的战争早已让这位即将打破神到境瓶颈的老剑仙剑心蒙尘，他已经快记不起快意出剑是什么感觉了。
黛峨山旧址，寸草不生，被术法砸出的大小坑洞分外醒目，谁曾想过，几个时辰前，此地还是个芳草翠木环绕的人间仙境。
狂风卷过沙地，吹起晏池染血白发。
今天过后，也许世间再无姑苏剑池了。
这位姑苏剑池的末代宗主，将手中剑横在胸前，双目注视这把古朴长剑，轻声道：
“姑苏剑池，传承两千三百六十四年，传到我手上，共传承了十六代之多，这是祖宗基业。
世间仙家，对于这场涉及一洲气运的战事多数秉持旁观态度，但在这场战事落幕后，天平会更倾向于瀛国，这是一洲大势。
敌人倾举国之力，有百万之众，我等却心思各异，大难临头各寻出路，这是一国人心。
若是就以此三点看来，我们似乎并无站在这里的理由。”
晏池屈指轻弹剑身，融入其自身精血的龙游剑发出清脆声响。
剑音清明，晏池的声音伴随剑音随即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湖之上。
“君主浑噩，朝纲紊乱，奸臣当道，妖孽横行，这是大成的罪孽，山河破碎，国运凋零，仙道蒙阴，百姓凄苦，这是大成的苦难！
罪孽之深亦如苦难之重！
可，尔等若不愿自己的宗族将来受尽屈辱，若不愿自己的亲友沦为亡国之奴，若不愿自己的姓氏掩埋于黄沙之下！
那就举起手中之剑，以身赴死！
我等的身前乃是大成最后的屏障！我等的脚下即是大成疆土！我等的身后即是大成子民！
国将不国，何以为道！
唯有！死战！！”
晏池扬起长剑，举过头顶，龙游剑发出耀眼光芒，如旭日东升驱散所有人心中之阴霾。
于大猷闻言后，如醍醐灌顶，剑心即可澄净无比，神到境修为瓶颈有了松动的迹象，遂展颜大笑一声：“那就死战！”
李书文握紧拳头，双手负后，将掌心黑斑隐藏起来，而后大呼道：“如此，痛快！”
被谍子偷袭断了一臂的天子峰掌刑堂长老方宇谦，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副长老，冷笑道：“那就砍死这帮杂碎！”
“众弟子皆愿随宗主死战！！！”
“死战！！！”
“死战！！！”
晏池回望，剑池弟子眼神熠熠，人人皆视死如归！
晏池微笑，若是国人人心也能如此，何愁十万乃至百万瀛国贼寇！！
最早在议事堂，面对瀛国大军压境，不少人的态度就显得暧昧不清，其实那时候晏池就该行雷霆手段，斩杀那些不利因素，结果也许会比现在好些。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可言。
姑苏剑池，共有近万弟子，抛开那些被安排离开延续剑池香火的年轻种子，其中已有近三成弟子在先前的战役中陆续战死，而又有近乎三成的弟子反叛，内耗又耗去三成，最后仅余一成，便是现在站在她身后的近千弟子。
“那就……”
晏池垂下手中长剑，
“杀！”
话音刚落，千位剑池弟子如颗颗流星撞入瀛国军阵。
晏池与三位长老一马当先，冲锋在最前列。
“莫寻贪生之念！”
“切记！今日之剑池，就是明日之大成！”
瀛国一方，似乎从未想过这拨残兵败将会如此不要命，且进攻得毫无章法，打仗打得就像街头无赖打架一样。
哪有见面直接冲入敌阵的道理！
这么一来，预先摆好的破剑阵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云端，自认为掌控全局的周明繁此时竟然感觉到一丝不安，他知道晏池方才之所以通过传音的方式说出那段话，不仅仅是为了鼓舞人心，更重要的一点是为了扰乱瀛国一方的军心。
包围剑池的十万瀛国军队，大约有三成是大成人，其中既有自愿投降的，也有俘虏后收编的，只是后者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
晏池方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周明繁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这一方阵形的松动。
士气出现了问题，战斗力自然也会大打折扣，这些虽不至于让剑池反败为胜，但也会白白增加瀛国军队的损耗，不管如何，都会影响周明繁战功的考量。
他本愿意给这位十分有骨气的女子宗主一点挣扎的时间，所以方才没有直接出手，而是选择作壁上观，反正已经稳操胜券，何不敬重一下对手的垂死挣扎？
但没想到的是，这个晏池的能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那就对不起了，晏宗主。
周明繁心念一动，位于军阵后方的澹台云流便轻轻点头，然后缓缓御剑而起，飞入阵中。
这个北辰一刀流的下任流主，有个说法。
百年之内，他可成为东胜神洲剑道第一。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外号，更广为人知——“剑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