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病房里面，陈政老爷子已经醒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床边还站了一对中年夫妻，男的坐在凳子上面沉默地低着头看着床上面的被子，女的提着包扭着头，面色很冷。
气氛感觉很僵硬。
接着门打开，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人走进来，看着屋子里面的状况，眉头轻微皱起。但是还是放松面部，开口叫了病床上面的老人：“爷爷。”
接着又叫：“大伯，大伯母。”
中年男子看到陈辞，也笑着打招呼：“小辞。”
只是那女的又把头扭到了窗户外面。
男的看到脸色也有些尴尬。
陈政看着陈辞，脸色也好了很多，连忙开口问：“小辞啊，我家芋头怎么样啊？”
陈辞走过去笑着说：“没事儿，回去看过了，送到了我同事家，他们家也有一个小孩子，下午就接过来看你。”
“那就好，那就好，哎呀，你说芋头会不会被欺负啊。”陈政上一秒还觉得安心，下一秒就担心起来了。
陈辞笑了，想着自家爷爷果然是孩奴。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边凹造型的大伯母要讲话了，开场白是一声冷哼，瞬间把屋子里面稍微缓和的气氛又给病凝固了。
“爸，也不是我非要说，同样是曾孙，我家阿穆的两个自从生下来您就没有抱过几回，更别说带在身边像这个孩子一样宠着疼着。”
“陈辞年纪最小，您更宠他。年少轻狂，犯了错，弄出人命，您帮他带几年也无可厚非，这些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说什么了。”
“但是，刚刚您说什么，要把自己大部分财产转到陈辞名下，这个您不觉得很过分吗？”
“同样是您的儿子，您的曾孙，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
见床上面的老人一副不搭理自己的模样，认为对方心虚，立即又对着陈辞开口，掷地有声：
“陈辞你自己说，你太爷爷这几年一直在帮你带孩子，阿穆的两个小孩少有去看过，最后还要把自己大部分财产留给你，你说这对阿穆来说公平吗？”
“根本就不......！”公平！
“公平！”
陈辞坐在床边，笑着接过话，只是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太爷爷的决定，我一贯是支持的。”
“他虽说是八十多岁了，但是这些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每一年可都不是白长的，任何决定心里面自然是有数的。我们做小辈的只要支持就好了。”
“只是有的人，几十年过去，还是一个样子，只怕是虚长罢了，到头来一样头脑不清。”
“你！”大伯母听出来对方在骂自己，胸口顿时起伏起来：“我是你长辈，你是什么态度！”
“长辈，说得好！”
“目无尊长，尊在前，长在后，请问您对我倒是做了什么值得尊敬的事情，那些事情还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小贱......！”
“闭嘴！”刚刚一直不想搭理人的陈政顿时睁开眼睛，带着愠怒开口，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对方。
大伯母也被看得顿时一噎，失了气势。
“陈辞在这里，我就最后再说一次，陈辞多的那一份是老二的。”
“那根本不是一份，是一大份！”
“大份，你也知道，这一大份是你们已经拿去买房子的钱，现在你们一家人还住在里面。”
“当时根本就没有说好，再说谁知道你的钱又拿出来多少。”
“哼，没有说好，做人凭良心，老二在的时候帮过你们多少，人家辛苦把公司做大，你们也要开，失信赔钱，老二帮你们兜着，好几次。”
“小穆结婚你们要买房子，资金周转不开，还要好面子，又去找老二借。”
“最后是我说我来出这个钱，现在老二家不需要，以后小辞结婚我也买一套一样的。但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买。”
“您根本就是怕我们还不起这个钱，才不让老二借的！”
“你们那就是贪得无厌！”
“贪得无厌，老二那个时候公司开那么大，赚那么多钱，三百多万根本不算什么，他家里面的车子房子值多少钱！我们两个人一年下来累死累活好点的时候也就这么多！”
“还有就是你说的帮我们，帮我们介绍的那些都是什么客户，根本没有什么利润和市场，他自己呢，哪一个拉的不是什么大客户，自己赚的是盆满钵满的，最后还落下个好名声！”
“我们家老大和老二从小一起长大，老大性子闷，老二更能说会道，你们更喜欢，你们在外面忙生意，家里面什么事情不是老大在做，可以说老二也是老大带大的也不为过。”
“这些情分人家觉得根本不值一提，好不容易我们公司有做大的机会，找他借次钱，根本就不理我们，最后还是找别人借的。”
“你......”陈政叹了一口气，又对着床边一直静默大自己的大儿子开口：“老大，你自己说，你也是这些意思吗？”
老大抬起头，看了自己妻子一眼，面色也不好看：“爸，我......。”
“算了，如果认我这个爸，就把她带回去吧，这里是医院，不要再丢人了。”
大伯站起来，走到自己妻子面前：“我们先回去吧，让爸休息，改天再来看他。”
陈政冷哼一声：“别来了，我受不起。有心的话，叫小穆来就好了。”
大伯母也冷哼：“改天什么改天，你爸根本不想看见你，自己还在这里眼巴巴的，不是叫你今天不要讲话吗？”
“来不来不稀罕，就是该是我的不会让别人拿走，最后到死也别叫......”
“叫什么？！”
此时陈辞站起来，黝黑的眼珠直直看着大伯母，里面满是令人心惊的寒意，语气带着森然。
大伯母被看得后脊发凉，不知想到什么，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心里面直骂：小贱人，还是一样的祸害，狼崽子！
只好提高声音，借此来掩饰自己心慌：“你那是什么眼神，什么意思？！都说了......”
“请安静！”门开了，外面直接走进来一位年纪较长的医生，拧着眉，看着屋里面的情况，最后对着大伯母冷着脸开口：“您好，请您小声一点，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我打扰谁了，我门两口子来看我爸，病房里面就我爸一个人！”声音居高不下！
旁边的人都紧皱着眉头。
陈政：“老大你快带她走，看着她就烦。”
“你......！”
一个年轻医生走上前来：“先生，您好，请您把您的妻子带走吧。病人刚刚醒来需要休息，这么闹严重影响您父亲的病情。”
老大听了，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在家人面前和外人面前始终不一样，最后也把人带走了。
大伯母走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自己家的媳妇在这家医院上班，最近要评职称，那个医生看起来也是年纪比较大的了，闹大也不好。
更何况那个小贱人一直盯着自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根本就讲不清楚。哼，早知道就该早点弄死他！
屋里面剩下几人
老医生在和陈辞讲话，年轻的在一边问陈政的情况。
陈辞开口：“谢谢医生。”
对方笑着，答非所问：“你是陈辞。”
“嗯。”陈辞点头，一边的陈政也惊讶。
“哈哈哈哈，是个俊朗的年轻人。”
“您是？”
“我啊，是苏志鹏的老师。”
“苏叔叔？”小姨夫。
“对啊。就是南城圣德医院的一个医生。为了追女人，大老远跑到南城去。”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苏叔叔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年纪轻轻就是主任了。”
“哎，当初我啊说了多少话都没留住他，现在啊，也就一年回来一次，这么些年，没遇到那么有灵气，有魄力的年轻人了。”
“确实，怎么称呼您？”
“你啊，就叫我候教授就好了。”
“行，候教授。”
候教授走过去，年轻医生主动让开位子，教授问陈政：“感觉怎么样啊，老爷子？”
......
陈辞昨天晚上把陈政送进来之后就给苏志鹏打了电话，想到以前在南城的时候，他经常在自己和小姨面前吹嘘，自己以前在北城最大的医院，跟着外科最厉害的教授，是各位眼中的医学天才，现在十多年过去，医院里面好多有资历的医生都是自己的同学呀，好盆友呀之类的。
哪天在北城B市生病去医院就只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好了，效益绝对杠杠的！
陈辞想的是碰碰运气，本来那些话信的就是六分，今天来看倒是有九分。
苏志鹏二十几年前就喜欢上了隔壁学校的校花，也就是陈辞的小姨，属于呀一见钟情，见到之后就对小姨展开了猛烈攻势，但是小姨对苏志鹏这种温润型不怎么感兴趣，况且苏志鹏年纪比小姨大八岁，是去医学院里面帮教授代课的时候学校外面遇到的。小姨当时喜欢的是自己一个青梅竹马，痞帅痞帅的那一款，加上陈辞的妈妈也就是她亲姐姐，当时已经嫁到了北城，背井离乡的。
外公外婆举要求小姨必须在身边，不然啊，自己一点盼头都不会有。
最后这段追求史长达六年，现在有一儿一女，也算是圆满。
就是苏志鹏结婚之后就喜欢在小姨面前吹嘘，各种BB ，一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的模样。常常让陈辞觉得结婚的男人会变得和以前面目全非，因为根本就没有面目可言。
等医生走之后，爷孙两个在病房聊天
陈政：“哎，这么多年了，这人啊，还是没变啊。”
陈辞：“您说的是大伯母还是大伯。”
陈政：“你大伯母没变，你大伯变了。”
陈辞：“管他呢，变就变，妨碍不了你。”
陈政：“哎，小穆那孩子啊，小时候看着挺好的，现在长大了心也越来越远了。不知道啊，他心里面怎么想。”
“跟他妈一个想法，吃早要吃亏。”
“都说娶妻要娶贤，娶得不好，一家都不得安宁。你说我老都老了，还要看这种事情。”
“以前啊老二好，我意识希望他能帮衬老大的，现在啊、了。”
“今年你都二十四，虚岁二十五，这四舍五入就是三十，你可得抓紧点啊。”
“何况啊，现在我身体是这个情况，我啊，打算回老家了，落叶归根，你啊，也趁早安家为好。”
“找个好点的，别找你大伯母那样的。”
“还有啊，一定好好对芋头，这芋头从小啊，就没妈妈，你说人家都有，他那么乖怎么就没有呢，就我一个老头子和一个你，糙汉子，还经常虎着脸吓他，是一天都没有享受过亲生妈妈的怀抱啊。”
“以前啊，带他去公园玩，别人都是爸爸妈妈，就我一个老头子带着他，他就问，太爷爷芋头的妈妈呢，我就说妈妈呀工作去了，和爸爸一样，但是要芋头长大才回来。”
“今年倒是没有提妈妈的事情了，不知道心里面想的什么。”
陈辞：“小孩子能想什么，想玩的想吃的，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意识，以前年纪小说妈妈可能就是一个陌生的新词汇。”
陈政：“你说啥，孙子——”
陈辞：“好好好，我知道了。”
陈政：“太敷衍了，能不能走点心，啊！”
陈辞：“嗯，我知道，我保证给芋头找一个，亲妈。”
陈政：“这还差不多。”就是要不是亲妈胜似亲妈那种。
“抓紧点，知道不。别指望老子我还要伺候你们爷俩多久，哼！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陈辞：“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一直伺候我们。”
陈政：“滚犊子，你个懒货，想得美，找个老婆都找不到，白长一张脸和那么高的个子，丢我们家的人！”
陈辞：“是是是，爷爷您年轻的时候可是绝对英俊潇洒，貌胜潘安的英明神武美男子，奶奶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人，我们这些后辈一比都是逊色得不得了。”
陈政：“哼，那可不。”
斗几句嘴之后，老爷子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老爷子今年八十三岁，经历过一路的风风雨雨，国家激荡到太平到盛世，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扮演着家里不倒的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年纪小跑关外，参军打仗，跟商队，穿沙漠，扬帆出海，斗海盗......一身铁血，一身坚毅，一身风霜。
普普通通却不平凡的男人。
他的精神却影响了自己的下一代以及下下一代。
陈辞是打心眼里面敬佩敬爱这个老人，即使是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也没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自己出生的时候对方已经是花甲之年，对方作为长辈，尽心疼爱，悉心教导，相差的六十的年岁是打磨出这位得己敬佩敬爱长辈的峥嵘岁月，那么也注定这会是一场无法一起走到尽头的遗憾相聚。
只是岁月不饶人，英雄迟暮，岁容枯槁。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或许不多了，他想回去陪奶奶了。那个自己出生就已经逝去活在爷爷口中心上的哪里都好的奶奶。
毕竟啊——倦鸟归巢，落叶归根......
棉月眠
长辈和小辈其实就是这样。 是差时空差时代的人，是无法跨越的，按照惯常规律，总是一场倾注心血慢慢等待说再见的离别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