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和从前并无二致,宁今安回归家、学校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奶奶也和以前一样,在家里等着她放学回到家,偶尔魏爷爷也会到家里来蹭饭,如若不是放在书桌上的确诊书,宁今安几乎都以为那些在医院的时日都是一场梦。
今天轮到宁今安值日,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快要落下,老人煮好了饭菜,坐在院子里摇椅上安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扇子,听着从门外路过的人们传进来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老人才觉得这个世界是活着的,孩子放学后在门外追逐打闹的声音,小狗从门口跑过时大声吠叫,还有和自己一样上了年纪的人慢慢踱步的声音,一切都向她展示着这个世界的生机,也是每当这时她内心的不舍就会多一分。
一阵风拂面而来,夹杂着炎热夏日里的暑气,老人闭上眼靠在摇椅上,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即使再不舍,缘分终究都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突然间,摇扇从老人的手中掉落,老人舒展的眉头一下紧紧皱起,捂住脑袋似乎是透不过气来,嘴里无意识流泻出痛苦的呻吟。
疼痛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稍微好转,大门处传来“吱呀”一声,宁今安的声音便在院子中响起,“奶奶,我回来啦!”
宁今安直接往院中摇椅所在的位置走来,因为她知道奶奶每天都是坐在摇椅上等着她。
奶奶不像之前一样立即应声,宁今安有些意外看去,却发现奶奶闭着眼像是没有了意识,她的心剧烈一跳,飞快地跑过去,“奶奶!”
听见孙女焦急的声音,老人忍住疼痛暗暗咬着牙睁开眼,“安安回来了啊。”
看见奶奶睁眼,宁今安被吊在半空的心脏这才落回原地,狠狠地呼了一口气,再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您吓死我了!”
奶奶带着歉意的笑了,“对不起啊,奶奶睡着了,没有听到我的安安喊我呢。”
宁今安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心,表达自己的不满,“下次可不许走这样了,不然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好好好。”奶奶附和着点头,“奶奶下次等安安回家的时候再也不睡觉。”
宁今安看奶奶要起身,赶紧弯下腰,搀着奶奶的手,扶着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倒也不是不让您睡觉,就是您以后要及时回应我。”
回到屋里,宁今安看见饭桌上摆放好的饭菜,眉头又是一皱,“不是说好等我放学回来,我来煮饭,您怎么煮好了?”
“哎哟,你奶奶我又不是残废。”奶奶将宁今安拉到桌边坐下,“而且这些日子也是你煮的,但今天奶奶不是看你晚回来了,便想着自己来了。”
“不管怎么说,您别让我担心啊。”宁今安并没有要责怪奶奶的意思,只是她无法控制不往坏的方向想。
“好。”奶奶也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向宁今安保证了多少次,可她始终不厌其烦,不管宁今安说什么她都点头应好。
宁今安拿起筷子,夹了几片肉进老人的碗里,“奶奶,多吃点肉。”
老人嘴角含笑,将肉送进嘴里,但其实她压根就咽不下,强忍住那股涌上来的不适,老人艰难地咀嚼着。
“奶奶做的饭菜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宁今安注意到了奶奶的反常,所以也知道奶奶在隐藏着不让自己看出来,她低着头假装努力吃饭,待眼里酸涩消失才敢抬起头。
饭后,宁今安收拾碗筷,余光看见奶奶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而后走进了房间,接着从里传来翻找的声音。
再次从厨房出来,就见奶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不知看向哪里,而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安静的放着一张银行卡和一本存折……
宁今安布满了水的双手揪起衣服的下摆使劲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借此逃避着什么。
许是听见了宁今安的脚步声,奶奶将目光移向宁今安,温柔又慈祥,“安安,到奶奶这儿来。”
宁今安的动作僵住,良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像是没有听见老人对她说的话。
老人不厌其烦的再次喊道:“安安,过来,奶奶有话想对你说。”
“嗯……”宁今安低低的应了一声。
从厨房到客厅的距离太短了,不过走个几步就能到达,生平第一次宁今安讨厌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房子,如果它能够再宽敞点就好了,那么这段路便能长一些。
老人能够看穿宁今安的想法,所以也不催促她,目光也这么随她移动着,直到她来到自己身边。
老人随即握住宁今安的手,她的手很凉,不知是刚碰了冷水的原因还是其他。老人的手掌虽然粗糙布满皱纹,但却宽厚温暖,很快就让宁今安的手热了起来。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人先开了口,“安安,你知道奶奶想和你说什么。”
宁今安固执的摇头,“我不知道。”
老人闻言,轻笑出声,笑声宠溺又无奈,“那奶奶告诉你。”
“我不想听,您别说了。”宁今安所有的执拗可能都显现在这个时刻了。
老人拿开一只手,将桌面上的银行卡和存折拿到手上,下一秒就放在了宁今安的手心里,“奶奶知道,安安为了奶奶做了什么事。”
宁今安盯着手中的银行卡,那是几天前宁诚雄交给她的,“他告诉你的?”
“不。”老人否认,“他没和我说,作为你的奶奶,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呢。”
宁今安不语。
“这卡里的钱,我知道你是去求了你那个爸才拿回来的,奶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但总归不是小数目。”老人怜爱地摸摸她的脸颊,“你能为奶奶做这些,奶奶很开心,也很知足了。”
“可是呢?”宁今安轻声问出了老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是啊,奶奶想把这笔钱留给我的安安。”
宁今安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住,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她拼命地摇头,“我不要。”
如果说老人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够长久地陪伴小孙女平安的度过这一生,但从下午那次疼痛之后,她便知道这希望终究是变成了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