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年少的时光充满了遗憾
张小华的生活迎来了一个拐点,就像爬山路一样,刚上了一个坡,又要遥望另一个坡,这中间有一个低谷,没人知道有多长。
他的女儿要上初中了,这意味着他需要更多钱,而他已经到了该歇歇脚的年纪,这个老人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他的眼睛不再清明,腿脚不再轻快,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老了。
蟋蟀在墙边的杂草丛中欢度夏日,张烊趁着电视剧的广告时间去上了个厕所,张小华和马桂珍躺在铺了垫子的车斗上,张烊向北看,城市的灯火通明,向天上看,繁星漫天,硕大的北斗星悬在天空上,这个宇宙真的变成了一颗硕大无朋的独眼,玄妙莫测。
张小华太累了,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马桂珍仰头看着星空上方略过的探照灯,张烊用手扇着风,往马桂珍的肚皮上拍了一下,转身跑回了屋子里,电视剧的主题曲刚刚响起,她看了眼白炽灯下环绕的蚊子,点燃了三根蚊香,闭了灯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绿莹莹的光亮打在脸上,张烊的心仿佛也落入到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将凉鞋踢到一旁,盘着腿,用齐刷刷的指甲挠着刚被蚊子叮咬出的包。
张烊的小学时光好像突然就结束了,她没有什么感觉,平平淡淡的。
尚赫城送了张烊一只黑白花的小猫,这大概是张烊后来对他印象还有一点好的原因了。
那年夏天,小学操场的蒲公英开的特别灿烂,李梅梅老师搬了一条板凳,所有人码的整整齐齐,拍了那么一张毕业照,可惜拍出来并不好看,那是张烊唯一一张笑着拍的毕业照,只是后来也弄丢了。
本来是大家要集资为李梅梅老师买点什么的,可是刚走到半道,就被李梅梅老师骑着小电驴追上了,计划作罢,尚赫城突然提出要去张烊家玩玩,张烊当时愣在原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既希望他们去,又不想他们去,“我家特别埋汰,算了吧”,张烊把手搭上车把子,不再说话。
“没事,我们还没去过你们队呢,就当赛车了”。
这一路便已经露了怯,张烊感觉脸有些发烫,她后悔刚才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同学们去她家。
小孩子的窘迫就是那么简单,当一帮孩子出现在张小华面前的时候,他也是一愣,张烊先和爸爸解释,“爸,这我同学,来咱们屯玩玩”。
“进屋坐坐”,张小华放下牛钢绳,笑哈哈的看着尚赫城他们。
“我给你的猫呢?”尚赫城看向张烊,。
“屋里呢”,张烊边说边推开了门,她先是看见马桂珍躺在炕上睡觉,炕上都是些破烂衣服,然后是两只蹲在锅边上吃狗食的猫,她敏锐的看见有的小姑娘已经皱起了眉毛。
“咱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玩”,张烊红着脸把他们往外推。
这次导游经历一点也不愉快,张烊她们村没有二三队小卖店的冰棍样式多,糖也只有那几样。所到之处都是狗吠声,就连想乘凉,榆树下都坐满了老太太。
张烊觉得这是比不上人家的,她感觉自己浪费了所有人的时间。
“走吧,还不如回咱们屯子呢”,尚赫城一挥手,所有人又都呼呼啦啦的走了。
张烊去卖店买了三根冰棍,骑着自行车兜风一样回了家。
张小华接过冰棍,看着张烊责备道,“你把人家孩子瞎领什么,磕着碰着,你等人家找咱们赔钱吧”,张烊拿着冰棍没吭声,她还觉得是家里让她丢人了呢。
“他们人呢?”
“自己回去了”
“你不送送,他们来过?”,张小华有些担心。
“谁也不是个傻子,那不就一条大路吗?”张烊撇撇嘴,语气不屑。
“那么大姑娘一点心眼都没有,没事防备事”
“咱们西边房场那,蒿子都一人多高了,你也不带你妈去薅薅草,成天在家看电视,一点活都看不着”,张小华瞪着眼睛,语速很快,他天天累死累活放牛,早起晚归,他这姑娘还牵着猴子要饭吃,玩心不退,一点事都不懂。
张烊回到屋里,先把马桂珍叫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冰棍,马桂珍咧开嘴,笑的开心,张烊又比划去薅草,她摇了摇头。张烊知道马桂珍精的很,她拿出兜里的几块钱晃了晃,放到了马桂珍手里。
马桂珍不会花钱,张烊有办法再拿回来,就像大人哄小孩子一样,没有谁会吃亏。
“傻桂珍,过来”,一个女人站在道中间比划着,个不高,齐耳短发有些发白,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有样学样也喊了一声“傻桂珍”。
这个女的说话真不好听,张烊拉着马桂珍,皱着眉毛,打算从大道边沿绕过她们过去。
“你们两个过来”,那个女人又挥挥手。
马桂珍对小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她长的不好看,又喜欢对人家孩子动手动脚,所有孩子一看见她都会大哭。
“你以后在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给这个女的”,那女人话毕,竟真虚晃的往外让了一下,马桂珍当真要伸手去接,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张烊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她感觉莫名其妙,却又对那女人讨厌的紧,她使劲拉上马桂珍走了老远才停下来。
张小华在土房,也就是西房场种了不少黄豆,黑小豆。他说,“这园子侍弄好了,打了黄豆咱们就冬天晚上换豆腐吃”。
干了一上午活,张烊的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马桂珍穿着大黑裙子,嫌热索性跑到树下凉快去了。
张烊又薅了四条垄,园子短,张烊又哄着马桂珍和她一起薅了一会功夫,两人看着太阳升老高,人家做中午饭的烟囱已经冒烟了,才心安理得的回家了。
马桂珍喜欢捡破烂,她看见破衣服烂袜子都走不动道,为此姥姥没少骂她,拿棍子打她都不听,老太太气的没办法,曾经告诉过张烊,下次再看见破烂拉着点马桂珍。
张烊远远望去,她家后园子后面的大坑里花花绿绿的,不知道谁家扔了些破烂在里面,张烊拉住马桂珍摇了摇头,可马桂珍根本不听她的,脾气拧的很。
张烊坐在沟边生闷气,看见马桂珍站在垃圾堆里,从旁边挑出一个绿色网状的编织袋,挑挑拣拣的把一些破衣服,破鞋,掉瓷碗,开裆裤都装进了编织袋,还顺手拿了一个散架的破雨伞。
张烊无语的跟在马桂珍身后,看着她吭哧吭哧的背着那一袋子破烂,心里既嫌弃又气恼。
后道正好路过姥姥胡郁兰家,老太太正在后园子的菜地里摘菜,打眼一看就认出了马桂珍,她气的腿脚都利落了不少。
“扔了去”,老太太那拐杖敲敲马桂珍身后的一袋子东西。
马桂珍自然是不情愿的,她死死抓着那一袋子破烂,冲胡郁兰撇嘴。
胡郁兰气的不成样子,她大骂,“看你呲牙咧嘴那样,我操你娘的,谁把你生下来了”,张烊急忙去安慰她姥姥,她说,“姥姥别生气,我也没拉住她”。
老太太生气归生气,她还是摆摆手叫马桂珍跟着她,“你把那破烂先撂下,没人跟你抢”,老太太回屋用方便袋装了几个大包子,给张烊揣了两个油桃,她说,“你一个,你妈一个,别给你爸爸,他那个抠逼,什么都舍不得买,有点鸡蛋都拿去送礼”。
“你妈这衣服,你看着让她自己洗洗,这上衣都打铁了”,老太太指着马桂珍布满油渍和泥点的上衣,耐心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
“你过去的时候看看你舅妈他们在东边地里吗?要是在就把这包子,桃都藏起来,别大摇大摆的拿着走过去”。
那时的张烊还不懂为什么要那么干,但她知道大人说的话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听话没有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