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子里的人生终点
张晓和张烊再次被分到一个班级,张烊和她交集不多,也只是小学同学到初中同学,现在成了高中同学,有特别意义的人重逢是缘分,这个老同学对张烊来说只是巧合,张烊知道自己不配让人家大大方方的和她交朋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她时常迷茫自己是哪一类人,该去接触哪一类人。
划分三六九等的外在,分出优劣的内在,不好看又学习不好的人,能展现的还真不多。张烊在自己的人格里挑挑拣拣,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面对世界的时候那么无力。
她曾在初中的某个晚课哭的撕心裂肺,那时候有很多人围观,她越哭越伤心,哭到最后,她自己竟然莫名其妙起来,因为没人上前安慰她,她大喊着,“他们没人尝试了解我,凭什么取笑我。”这段记忆可笑的很,张烊至今回忆起来都有些无地自容。
那时的张烊经常被四班的姊妹班三班欺负,上间操时,她在前面被班级的女生每个人婉拒一次,她们说,“张烊,你上后面去吧,我旁边有人。”
“咱们能换一下位置吗?你去后面吧”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队外,觉得这个世界真虚伪,明明每个人都用商量的语气,可又没有拒绝的余地。
“哎,烊姐,这四班班花,你们谁认识?”那个男生笑嘻嘻的拉过二班正在和她姐妹说话的小姑娘,他们向来喜欢用羞辱张烊来哗众取宠。如同孔雀开屏的伎俩般。
那时候的初中校园一点也不友善,学校有三个著名人物,“七班凤姐”,“四班琴姐”和“张烊”,蒋家凤,矮微胖,右手只有四根手指;窦琴琴,男生调侃她一个月不洗头,跑步的时候简直要“撒盐空中差可拟”,张烊这辈子都殊荣大概都在初中展现的差不多了。
“烊姐,处对象吗?”
“哈哈哈哈哈”
男生拿张烊互相恶心对方,他们说,“某某,你以后娶的媳妇就这样。”
那段时间张烊把所有的心灵鸡汤看了个遍,她劝自己算了吧,不计较,她对自己说,他们之所以欺负我,只是不了解我。
老黄经常说,“考个好高中很重要,那里最好的学习状态”
“高级中学那个破烂高中,教出的学生一点礼貌都不讲,画个大浓妆,就知道处对象,坐个公交车嘴里没句能听的话”
现在张烊坐在教室,体会到了老师的目光只停留在前四排,后排无人问津的感觉。
有的老师偶尔打打感情牌,说她们上学的经历,她们的孩子,他们见过的人和最近的新闻。
他们那么平凡,是某个早餐店铺领孩子吃饭的父亲,是那个陪儿子堆沙的母亲,张烊突然就醒悟了,那些身为老师的人只是普通人,只是这个职位给他们蒙了一层光芒,他们没有义务对你的未来负责。抛去学生的身份,你连认识他们的机会都不配拥有,他们很优秀,不逊色于高校的任何优秀教师。
老师仿佛是南飞大雁的领袖,优秀的学生紧随其后,骄傲自豪的变换阵型,而张烊被甩在大后方,她知道自己在跟着,只是距离太危险,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落下,想象一下,一只笨鸟又不懂得先飞的道理,它就只能垫底。
张小华也担心闺女的学习,他每逢张烊放假回家就不住嘴的说,说学习,说未来。父母就是这样,他们从来不考虑你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说的越多,你听的做的就会更多。
“6、7科才三百来分,你说你这学怎么上的。”
“爸爸砸锅卖铁供你上学,一点事都不懂。”
“你爸爸我小的时候,每次考试都一百分,我没说吗,老师给我判九十九我都让她给我改过来”
“嘁,你不是才上到五年级吗?有什么好说的”,张烊觉得张小华简直不可理喻,她现在已经够烦心了。
“五年级也够用,那学习有什么难的,一个数学,1+1=2,加减乘除带括弧。爸爸不是给你买了计算器,你就摁呗”
“你懂什么?我们学的三角函数你知道是什么吗?曲线方程呢,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开口瞎说。”张烊放下遥控器出了门,留下张小华一个人在屋里干瞪眼。
马桂珍在树下搭秋千,张烊不知道妈妈怎么学会的,但是她好像习惯了自己一放假,就拿着绳子搭秋千。
张烊喜欢玩秋千。马桂珍也喜欢玩,但她不会脚尖撑地往前荡,需要张烊去推,张烊很乐意看到马桂珍开心的样子,她太容易满足。张烊抓住两段端撑的笔直的绳子,向前一推,马桂珍黑色的裙摆就像一朵墨色的花,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秋千荡到高处时,风便化作自然的伙伴,以有力的怀抱轻拥你。张烊最单纯的快乐就是在秋千荡到高处时的呼吸一滞,大脑放空,心情也是莫名的舒畅。
胡郁兰去了丹东,那里有张烊的两个姨,她是过去养老了。
马桂珍这回每次经过张烊姥姥家,都会手一指,“妈走了”,“妈走了。”
张烊知道她心里想着姥姥,即使她不会表达,但是想念是斩不断的。
姥姥经常来电话,张烊每次接电话都会下意识去找马桂珍,听着声筒里老太太的声音,轻松而明朗,“张烊啊,天热了,你给你妈洗洗头,告诉你爸带她去理理发,花不了多少钱,二三十的事。”
“你想我了没有”
“想了”
“你家门口那牛粪还在吗?”
“在,越来越高了”
“猫还拴着?”
“嗯,炕头都是猫屎,一股味”,张烊很喜欢告张小华的黑状,因为她自己犟不过张小华,就希望能说动张小华的人知道这件事,反应越激烈越好。
“操他娘的,成天也不知道忙什么,不知道收拾收拾”,老太太在对面骂道。
“你妈那衣服给找找,我给她的半截袖,你大姨还给邮过些衣裳,啊”
“嗯,我知道”
“别老让你妈跟着去甸子,净些蚊子,她傻”
“哦”
“学习怎么样?”
“还行”
“张烊啊,你要好好学习,等以后好好养活你爸,你妈。”
“你爸在家吗?我和他说几句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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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烊最喜欢夏天,暖烘烘的眼光,温嘟嘟的洗澡水,大姑送来的一筐西红柿,马桂珍喜欢用白糖拌着吃,喜欢大红柿子。
张烊督促着马桂珍洗了头,两个人坐在大杨树下乘凉。
有时家里的老电闸会坏,张小华拿着手电筒,明晃晃的光在电闸上晃来晃去,他说,“大闺女,睡觉吧。”
月色入户洒满庭院,张烊铺好被,揽过一只饥肠辘辘的大猫抱着睡觉,马桂珍找了一根红蜡烛,烛光摇曳,她宝贝一样晃到张烊面前,脸上带着喜色说,“大姐,这啥嘞。”
“蜡”,张烊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嘟囔道,怀里的大猫一跃而下,在炕下扯着嗓子叫,声音沙哑。
家里的猫张小华不让松开,只是用绳子系着脖子,怕猫扑鸡仔,扑邻居家的鹅子,怕猫吃死耗子。而张小华终结这一切顾虑的方法,就是牢牢的把它拴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