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顺亲王府。
从万福寺回京已有小半个月。
期间下了几场绵绵细雨,再放晴时气温便降了少许。
还是莲花池边的凉亭,还是那舒舒服服的摇椅,白暮身上搭了条薄毯,思绪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渐渐飘远。
当时以为原身记忆不多是单纯的记性不好又或者她来了后承下的记忆破碎不全,但如今她在寺庙中的经历,已经全然推翻了她先前以为的“竹马查无此人”……
“那如此一说,他……真是反派?”
摇椅轻轻前后摆动,话语飘散在风里,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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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山,万福寺。
“方丈。”
“莲生,你也见过她了,有些执念是时候要放下了。”
跪坐在蒲团上的男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半晌,屋子里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方丈……原本她的命定之人……不就是我吗?”
“既然是我,我又怎能放得下?”
“你这是在作茧自缚。”
老方丈长叹一口气,到底没再说下去,摆摆手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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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眼之间蕴着帝王之气,此时正背手看着桌上铺展开来的一幅女子画像。
如若白暮在场,必定认得出来那画便是那日温知淮为她所作的那幅。
“他返京了?”
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回主子的话,那位并未进京,而是隐在盛京外的万福寺中。”
“退下。”
一道暗影悄无声息隐入黑暗之中。
许久,温知勉才收起桌上的画像,口中喃喃,似是自言自语,“重来一次,只愿阿潜莫要再得那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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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时分。
白暮日常最喜欢做来打发时间的事情便是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吹着小风,边哼小曲儿边吃桂花糕。
她本人是不爱吃这等甜腻糕点的,哪知入了人设却一下子爱上了这甜得发腻的食物,不得不说也是相当神奇的一件事。
“阿糖,再去泡壶花茶,这桂花糕吃多了还是生腻。”
“别泡花茶了,本王带你去饕餮楼用午膳。”
没得阿糖应声,却听着了意想不到声音,白暮睁眼一看,阿糖正低头远远地现在柱子前,自己脸上罩了一个人影,是温知淮。
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白暮感觉温知淮哪里怪怪的,但她还是笑着应声,“好。”
正午时分的饕餮楼生意正好,来来往往都是些达官贵人,不少人都认识温知淮,见了他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行礼,顺道向她这九王妃问好。
沿着楼梯向上进入一早订好的包间。
白暮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
不说齐连居然没有随在温知淮身后,眼前男人一顺的菜名随意地脱出而出,怎么看也不像她那人人都道痴傻的夫婿。
记菜的小二像是受过良好的培训,手上飞快地记下温知淮口中报出的一道道菜名,麻利地复述了一遍,又添了些茶水便神色如常地关门出去了。
“阿潜?”
白暮试探地叫了他的名字。
温知淮还在看手上的菜单,闻声抬头看向她,“嗯?”
“没……没事。”
“放心,点的都是你爱吃的,等会儿菜来了多吃点。”
“啊……好。”
白暮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她与温知淮的位置反了——照顾者与被照顾者。
一顿饭吃得白暮心神不宁的,温知淮动不动便给她布菜,一会儿夹个酒酿丸子,一会儿又夹块清蒸鲈鱼,直接在她面前的碟子上搭了一座膳食宝塔。
不给阿糖丝毫的工作机会。
而反观她,就像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稚童,生活自理能力为零。
这不对。
这不对啊!
她就这些天心乱没怎么照看儿子,这儿子怎么就就就长大了?这么快?
白暮进食之余偷偷瞥了眼温知淮,有了“他不傻”的这个想法先入为主,看他的时候只觉得他的气质也没了呆萌,完全蜕变成了温润如玉的真公子。
真—儿子变老公。
那妈粉是不是得随着改改属性?
白暮无意识地咬起了筷子,凝眉思索。
儿子……老公……
反……派?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菜都要凉了,吃饱了咱就回府,还是说……你想去何处转转?”
温知淮的问话打断了白暮杂乱如麻的思绪,她呆呆抬头,只见一个浑身发光的美男子正要捏着帕子给她擦拭唇上的油渍。
【嗷呜!老公!】
街道之上,温知淮遣走了半是幽怨半是欣慰地看着白暮的阿糖及几个随从,拉着白暮的手便光明正大地压起了马路。
白暮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对象了。
路过一家首饰店时,她随眼一瞥,登时眼尖地看到了一个碧绿的玉簪,心下但觉十分合她眼缘,喜欢得紧,便松开了温知淮的手直冲冲地进了门。
身后的温知淮感到手中软玉抽离,皱眉看了眼店名,人则稳健地站在了门口,打算就地等人。
掌柜的是个三十岁的丰腴女人,贯会见人下碟,见门口进来了一名衣着不俗又长相压人的贵气女子,忙小步走到门口相迎,“这位客官想看点什么?”
白暮扫视一遍台子上摆放的各式各样的首饰,目光锁定边角处不甚起眼的一支玉簪,纤纤玉手定定一指,“把那个簪子给我包起来。”
掌柜一愣,心说这客官目的性明确得很呐,视线跟着白暮的手看过去,便见到了那个店中沉积许久无人买的翡翠玉簪。
说来也奇怪,那簪子价格也不贵,卖相也好看,可回回来的顾客都仿佛看不见它似的,日子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注意不到那簪子了,居然有人点名要买?
掌柜的当即取了软帕包起簪子,打消了方才她想回到柜台后抱出那个雅致的雕花木盒来推销的心,正要眉开眼笑地递给白暮,一道骄横的女声便横插进来,“老板,这簪子我要了!”
白暮一愣,她就买个簪子,怎么还有半道抢单的呢?
迅速地伸手接下掌柜女人手里顿在半空中的簪子握在手中,白暮不仅不慌,还抽空感受了一下这玉簪的体表温度,居然丝毫不凉还带着一股子暖意,难不成是暖玉所做而非翡翠?
“你这女人松手,那是本小姐的簪子!”
怒气冲冲的一抹浅橙色身影向她伸出罪恶之爪,白暮毕竟是练武的底子,轻轻松松闪过敌袭,“老板,先到先得,这簪子多钱来着?”
橙衣站定,双目圆睁。
余思华身为余丞相的嫡长孙女,在盛京城里一向是横着走的,眼下居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抢她的东西?!
掌柜的这店也是开了有一些年份了,余大小姐她自然是认得的,那可不好惹,遂颤颤巍巍勾了白暮的衣角,低声苦笑道,“这位小姐,那位……不好惹,不然这簪子您就……也免得生那麻烦事儿……”
白暮不知道这长相明艳的橙衣女子又是哪家的小祖宗,但她寻思自己的本家身份就是赶着皇家公主也不能随便乱动,更何况她现在身为已婚妇女,老公还是个王爷。
“不麻烦,”白暮虽蒙着面纱,但她言笑晏晏时露出来的眯着的桃花眼看起来着实很好说话,“这个,这个,还有那一片都包起来,送到顺亲王府找管事报账。”
顺亲王府?
那不是九王爷的府邸吗?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莫非她……
“买好了?”
温知淮方才听着过路的人说那夹道小店的招牌灌汤包是一绝,便想着买些来带给白暮尝,这会儿刚回到店门口便见得店内气氛有些火花四溅的意思。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可以刷脸了事。
不出两人(?)所料,才听了顺亲王府四个大字,余思华还正思索着白暮的身份,九王爷这大活人便直接出现在了眼前。
“民女见过九王爷。”
她急急行礼,这位可是她爷爷耳提面命说了不知多少回的不能冲撞的爷之皇上以下的榜首。
温知淮一个眼神都没给余思华,他直直走向白暮,温声问道,“买好了么?”
白暮嘻嘻一笑,“买好啦!”
说完又看向眼神飘忽无定处的首饰店掌柜,和颜悦色地开口道,“掌柜的别忘了往顺亲王府送东西,这个……”
她抬起手中玉簪轻轻晃了下,“我……咳咳……本王妃就先带走了,记得到时向王府一同报账啊!”
余思华的脸色煞白,再也不复初进首饰店的娇蛮,行礼后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温知淮二人携手离去这才抬起头来怨毒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白暮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巧撞见余思华来不及收回的恶意眼神,吓得余思华头也不低了,干脆整个人蹲下,躲进了白暮的视野盲区。
【哎,好不容易碰见个京圈的大家闺秀,怎么比我还要横上几分呢?】
白暮在心中欠儿欠儿地叹气,想起余思华看她那不友善的眼神,心下又自娱自乐地补充——偏巧还干不过我抱的大腿,你说气人不气人呀气人不气人?
【啧,好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