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年的梦。
金色盐湖。
她走进长老殿,挥剑剁下四大长老的手足。四对手足散落在长老殿早已布满鲜血的地板上。
他们如跗骨蛆虫一般伏在地上,未有半分昔日德高望重的身姿。
她留着他们残喘一口气。
撩起长裙坐到长老殿的正座上。
“道清之台,四门之人。除恶惩凶,为民卫道?”
“受百姓尊敬供奉,百姓可知你们是拿什么糊弄他们的?”
“正义之道?”
“恬不知耻。”
大长老怒目圆瞪,他的胡须与汗水血水打成了一缕一缕,蛛网一般黏在脸上,狼狈不堪。身子佝偻作一团虾米。
“蛟妖!你屠戮道门,滥杀无辜,十恶不赦,必遭天谴。”
“瞒天过海,以假作真。你称得上道门?”
她猛地站起来,她恨毒了他们。
“扪心自问,你们哪一个无辜?”
“十恶不赦?什么是恶,谁才是恶?”
“天谴?”
“那是了,正月清台,我就是你们该遭的天谴。”
她把红莲种子塞进他们的喉咙。
本该开在地狱血河的复仇之花,由点到线,由线到面,在他们的躯干上慢慢生长剧毒的钩刺。
它们从眼,鼻,嘴,耳中破土而出,瓦解魂灵,使其成为残魂废鬼,不入轮回。
重年的梦。
我以为我会梦见竹沥,梦见年猫。
可每一回,我都只会梦见那一堆道人,一堆残影,一堆废墟。
梦魇无休止,年岁无喜忧。
……
款冬。
冯夼急咧咧跑过来说,沉玉不从。
……
“你不会绑起来吗?”
冯夼挠挠屁股。
他说沉玉姑娘身量纤小,细皮嫩肉,绑怕是不妥。
“那你不会下点药吗?”
……
他说沉玉姑娘七窍玲珑,冰雪聪明。药怕是不中。
“我行,我来。”
冯夼哐哐摇头。
“你废,你撤。”
办点差事,效率低下,还磨磨唧唧的。
……
“不,是,吧,你真给沉玉姑娘下药了?”
“你不懂,法伤。”
……
款冬啊,孤零零依偎在雷河旁,也迎来了它的年。
新醅酒,辞旧岁。
我倒是第一次,与他们一起过年。
街上热闹得很。
有时候,我真喜欢这样的热闹。
一座桥上呀,有再多的人,也终是生面孔多于熟面孔。我走过来,你走过去。
过路客与过路客,一生与一生,匆匆一面与匆匆一面。
不过,吆喝声,叫卖声,打闹声,讨价声,总会伴着我们,从桥头到桥尾。
我陪着阿成来街上买红纸。
“写对子?”
阿成摇头。
“不,教你剪窗花。”
我看到它了。
“阿成,你等我一会儿。”
我在密密麻麻的人头间,一眼就看见了糖葫芦串儿。
一颗一颗红彤彤,圆乎乎的山楂,裹着晶晶亮甜蜜蜜的冰糖,个顶个儿排排坐,齐齐地串在竹签儿上去。
又酸又甜,又香又美。
我递到阿成手里一串儿。
我俩买了鬼面具,彩丝线,拨浪鼓,兔子灯,馓子,柿饼,面人,麻花,羽毛键子,芝麻糖瓜,一匹红布,一匹紫布,一沓红纸,一包蜜饯。
可惜了,只有四只手。
我悄悄地从窗外看过去。
瞿惊时在书案上写对子。
手指长长的,关节却都红红的。
“怎么看,怎么好看。”
这话说的,让我觉得我的心声被蛔虫听见了。
……
冯大川此人,张嘴就来,绝必笨货。
“瞿将军,糖葫芦。”
我嘴里还含着一颗,手里捏着两串。
冯夼接过去,递到瞿惊时手里一串。
我摇头,以示否认。
我从冯夼手里嗖地拽出来。
“冯队长多心了,没您的,独一份儿。”
瞿惊时嘴角一刻便上扬,难得才见他笑起来露出可爱。
他这样的时候,像个率真少年侠客。
我一直秉持着,微露齿才性感。
“云阔,别闹了。就给他一串儿。”
我立刻转头,狡黠地盯着冯夼。
“冯夼,现在,拿串,转移。”
冯大川今日当真是聪明。
不仅把门都带上了,还关的贼严实。
他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安安静静地写对子。
他写着写着,停下来,轻轻将笔放在砚台上。抬起头,对我说:
“前些日子那身红裙,着实惊艳。”
我斜靠在椅背上,回头望他。
“瞿将军喜欢吗?”
他起身。
“若有机会,我倒真想再看一次。”
我笑着从椅子上下来,到他身前去。
我解开衣带。
这只一刻,他的脸上了潮红。像水煮的河虾。
我脱了黑色罩袍,罩袍里是那条红裙。
脸如此之红。
“是这样吗?”
他的心跳声快了,脸,更红了。
有时,我真喜欢他这副难得出现的害羞无措的样子。
我也想再看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