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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灰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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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灰泡 硃名 5441 2020-08-04 22:13:17

  他告诉石柔,他即将迎来假期,明日便将启程回家。女人也没说什么,进屋拿出一件针织浅蓝色毛衣,让他穿上试试。毛衣穿套在身,大小长短都很合适。他喜不能禁,问真是送我的么。女人说我晚上没事打发时间。他恭维说你这手艺要开门营业,我敢保证大卖。女人未作置评,而是问他有没有请胖同学吃饭。他想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说你是不是准备还掉天底下所有人情债,然后潇洒走一回啊。女人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有的债想还也还不了了。他说这样较真得有多累啊。女人说再累也是自找的,我会尽我所能。

  石柔打算上超市买点东西,同意他跟着一起去。在去超市的路上,女人询问关于赵颖青的事。他几乎有问必答,只是不愿回应吵架闹分手的原因。女人点到即止,未作过多追问。来到超市,女人在前选购商品,他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正穿行在货架间,迎面撞见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赵颖青。女友手挎货篮,同在寻看货架。一个班上女生在旁作陪,率先发现他,惊得张大嘴巴,悄悄拿手指戳女伴腰身。女友转眸看过来,先是微漾惊讶而轻蔑的笑容,转而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也不说话,扭身便走。石柔催促说小安别愣着,快去看看。他急步跟出超市,在超市旁小街边追上女友。他连声呼唤,又上去拉拽胳膊。女友甩手扔出一个巴掌。他挨了这么一下,脸颊火辣辣发痛,一时愣在那里。女同学堵在中间,连声抚慰。赵颖青甩手而去,看起来快要哭了。女同学说我去劝劝她,你先忙你的吧。他呆立片刻,返回超市,但找了一圈,不见石柔的踪影。他赶出门来,循着旧路追寻,这才看到了人。女人手提两只胀鼓鼓的塑料袋,走路磕磕绊绊的。他将东西都接管在手里。石柔问你女朋友呢。他说不用管她,她自己回去了。女人问有没有必要我出面澄清一下。他说这事我自己能搞定。女人说你把她号码给我,我跟她解释一下。他说真的不用,我跟她都谈好了。女人没再说什么。不过,刚回家中,她便下了逐客令,说累了要休息。访客不敢违拗,走到门口,恋恋不舍,问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女人紧锁眉头,拒绝作出回应。他心里难受,说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换号码。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但女主人却态度冷淡。他一只脚跨出门外,央求再待一会儿。女人面无表情,垂眉不语,再抬起头来时,似有所旨意。他以为对方回心转意,心里高兴坏了。女人指了指桌上一大袋零食,说这些东西拿回去,分给同学朋友。

  路过网吧门前,他进去找老乡聊天。在离开前,他留下了一部分零食。他回到了宿舍。老易和老潘已经回家,剩下的舍友围坐在电脑前看电影,还有两个隔壁宿舍的男生。李胖招手说小张快来看大片,今晚包场没人管了。他没有搭理舍友,抓出一把零食,扔在其床上。老翟跳过去绰起食物,说张哥今个儿发财了。他躲开舍友贪得无厌的贼手,将两只袋子都锁进小衣柜。他躺在床头,乱想心事,但一旁的男生们笑语轰然,打扰清思。他越想越气躁,索性离开宿舍,信步来到运动场上。断断续续跑了十来圈,登上看台,情绪如潮水般起起落落,竟是数次打湿泪眼。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响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竟是赵颖青的来电。他带着疑惑与担心接通了电话。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颖青。女友问你在哪儿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他说我在操场跑步。赵颖青说你在那儿等我,我过去找你。挂断电话,他越想越是不安,但时间并不允许他忧虑太久。很快,女友便出现在跑道上。

  他叠步下去迎接。“我们坐坐还是走走?”他故作轻松,心里却紧张坏了。

  女生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一点要发火的样子。“不坐了,还是走走吧。”

  两人沿着跑道并肩而行。“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问。

  “我明天回去,”女友说,“你呢?”

  “我也明天。你明天什么时候?”

  “我来,不是跟你闲聊的,”赵颖青不满地扫他一眼,“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我想了很多,至少我个人不够成熟,不够理智...”

  “不,不是!”他从未想到女友会说出这样的话,“是我解释不到位,做得不够好,是我太自以为是。我的本意不是坏的,不是龌龊的。赵书记,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不再是赵书记了,原则上我不该干这么长时间,”女生一脸的落寞,“我已经提交离职申请,年级班级都辞掉,费老师也同意了。”

  “啊,为什么?可是,我希望...”

  “这个话题不用再谈了!”她的语气很快和缓下来,“一切都过去了,就让随风去吧。”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好的坏的,红的黑的,湿的干的,哭的笑的,所有的一切!”

  “你的意思,我们也...”

  “没错,让它翻篇,”女生将目光投向灯火阑珊的教学主楼,“我今晚到这里来,就是要通知你我的决定。”

  “不是...我不明白!没人做错什么,有必要这样吗?”

  “这些天,我认真反省我自己。我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也知道我把你抓得太紧了。我害怕失去你,反而伤害你,也伤害我自己。可能是女人的本性,可能我还不够优秀,那个女人看起来如此完美...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赵书记,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女生急匆匆地接过话头,“我要跟过去那个我道别,我要找回那个自信强大、朝气蓬勃的自己,我曾经相信我可以将世界踩在脚下。我最近常在想,我怎么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此卑微、尖酸、可怜!我不应该如此没有出息,我必须作出改变!”

  “在我心里,你一直很优秀。你这样说自己,叫我们这些学渣汗颜。”

  “这个夏天,我会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赵颖青说,“我需要安安静静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去思考。你如果愿意等我,我会给你一个答复,也许会有崭新的开始。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祝你幸福,”顿了顿,“那个女人,也许是个好女人。”

  他激动得像个被冤枉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跟石柔只是朋友关系!我关心她……是有原因的!”

  赵颖青却露出奇怪的笑容,“你大概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刚才来找我了。”

  他一时不知所措,“她……她找你干什么?”

  “我蛮佩服她的,整个宿舍楼打听我,”女生说,“她跟我说,她把你当小弟弟看,跟我讲了很多,包括她和她男朋友的事。”

  “她…真是...”他能感到心脏嘭嘭乱跳,像在打鼓,“那...那她还说了什么?”

  “她把你夸上了天,我都不知道我原来那么无知,”赵颖青冷哼了一声,“她还告诉我,她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她会很快离开这个城市,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他的心里像烧着一团火。他迫切地想要再次与石柔见面,看她的脸,听她的声音,牵着她温暖的小手。他直奔八牌楼社区,来到旧楼楼下。女人房间的窗户一片漆黑,这让他感到失望与慌张。“她已经走了?要么,她已经熄灯休息?”他站着想了一想,开始担心女人出了什么意外。他跳上楼梯,刚欲拍门,忽见一旁楼梯上贴个黑色人影,离自己仅有数步之遥。他正要开问,对方却先说话了。他听到这个声音,已猜出此人姓甚名谁,再定睛细看,其昏黑的面貌大略可辨。此人正是盛可程。他一时又惊又怒,喝问你来干什么。酒店经理说这好像是我的问题,说着抽出一根香烟递过来。他摆手挡开,说这儿不欢迎你,你快走吧。盛经理说老弟你恐怕搞错了,这是我未婚妻的家,该离开的人是你。他说你这人还要点脸么,老婆孩子都有了,还装什么装,你就是个人渣烂货。盛可程稍稍发愣,不过很快笑出声来,说我的确有个前妻,上去拍打铁门,说小柔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我跟你好好解释。她说你别拍了,快滚吧。盛可程扔下手上烟头,说回去洗洗没毛屁股早点睡,别惹我发火。他冷笑说一个人渣猖狂什么,抓住盛可程肩膀,想要拽他一起下楼。不料,忽有一阵怪力袭来,他脚下顿发踉跄,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等到重新辨得方位,已经从楼梯上滚下来。他身上数处疼痛难忍,再摸额头,已是受伤出了血。他想要站起身,两条腿疼得直打颤,忍不住叫唤起来。盛可程跟了下来,说那是你自找的。楼道里想起打开房门的声音,一个人快步来到楼下,正是石柔。女人扶住他,急切地询问伤情。他见了心里欢喜,嘴上却直喊腿疼。石柔责问经理为什么要伤人。盛可程说他先动手动脚,我告诉过他我练过的。他故意叫得更厉害,说我腿好像断了,你快帮我报警,把畜生抓起来。石柔哭腔说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好了。盛可程说这小子肯定装的,我不相信半层楼梯就给狗腿摔断了。她说姓盛的你别走,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我还要打电话给你们总公司,投诉你这个人渣暴力狂。石柔说经理你快走吧,我求他不关你的事。盛可程说我很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们之间存在误会,你应该给我解释的机会。石柔说我明天打电话给你。盛可程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又说你把这小子给我,我带他上社区医院看看。他说小柔你快把手机还我,他是不是想害我灭口啊。石柔催促说经理你快走吧。盛可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了过来。石柔摇头说我这儿有。他伸手说快给我拿来,回去再准备十万八万的,我要是确诊断腿了,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盛可程走了以后,楼上老奶奶下来询问情况。老人絮絮叨叨地问了明白,确认并无大碍,这才回去了。石柔想为伤者叫救护车,伤者却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们去了趟社区卫生院,问题不大。额头等数处都是轻微皮外伤,左膝磕伤稍微严重些,缝合了数针,还吊了两瓶药水。从社区卫生院出来,时间已是深夜。宿舍肯定是回不去了,他请求女人将他送去网吧,跟老乡将就一个晚上。石柔不同意,说你哪儿也别去,就住我那儿吧。

  两人回到老房子。石柔安排他坐稳客厅,先为他端来洗脸水,还欲上手为他洗脚。他受宠若惊,但坚持自己动手,说要洗也应该姓盛的帮我洗。他虽然无端受了伤,心情却非常好。他有意活跃气氛,说你是不是经常帮别人洗脚。女人一脸认真地回答说干勇工作比较忙,我自己也愿意。开玩笑者闻言语塞,不敢再随便乱说话。洗完手脚,下面便该睡觉了。访客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问这里没床么。石柔摇头说我没有房间钥匙。他好奇心顿起,说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女人说里面没什么东西,除了张空床,还有一排货架,上面都是干勇的东西。他问那些东西很贵重么。石柔摇头说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他的宝贝,可能怕我不小心弄坏了。他问瓶瓶罐罐是干嘛用的。石柔说他检验什么样品用的,碰都不给我碰。他恍然说原来还是个技术流派,又问我能参观一下么。女人稍作沉吟,说你看可以,别碰坏东西,他会发火的。他掏出饭卡,对着门缝好是一顿插弄,然后确认房门被上了死锁,只得悻悻作罢。女人挺着个肚子在大床上铺弄被褥。他说你给我客厅排几张凳子就行了,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石柔却上来扶着他,说我们睡觉吧,时间不早了。他问那你怎么办。女人说没关系,我床挺大的。

  夜已是很深了,他贴躺大床一侧,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大床很软很舒服,枕头还有好闻的淡淡清香。微风从阳台吹拂进来,撩拨窗帘的缝隙,一翕一张间,银色的月辉偷偷溜入,静谧深沉的夜色,柔美无声的时光。他曾经站在窗外,凝望着阳台与窗帘,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够身在其中,仿佛沉醉在梦境一般。他听到大床另一边的女人还在翻身,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睡了吗?”

  女人回应他:“你应该好好休息,怎么还不睡呀?”

  “我想睡,可是睡不着。”

  女人没有立刻接话。过了片刻,声音才传过来:“自从他消失不见以后,我很少能睡个安稳觉。”

  “不用再想他了,真的,”他愤愤不平,“你还有亲人,还有朋友,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孩子,忘记过去,面向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要不是因为孩子,我可能坚持不下去,”女人顿了一顿,“小安,我真的要谢谢你。”

  “你不要总说这个,我会骄傲的。”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女人说,“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会多了很多活下去的动力,我才开始相信世界还有值得眷念的理由。小安,你是一个好人。”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我很感动。我真的很在乎你,你能一辈子都幸福。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他有些动情,“有时候想,我这辈子求不了大富大贵,但求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将来等我老了,大家都能说,这个人一辈子活得清清白白,我也就知足了。”

  女人长长地叹一口气,“我这辈子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不少伪善丑恶的人。人难得来世上走一遭,为什么要那样活着?哪些人做了坏事,心里真的能开心,能心安理得?相比起来,干勇还算是好的。至少,他是一面的。”

  “你觉得,四眼仔怎么样?”

  “他是可怕的人,很执著,很较真。好像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难道,你搬家就是为了他?”

  女人沉默好久才说话:“要是那会儿我答应孙店长,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介意我有肚子,对我也挺好的。”

  “那家伙也不是好人,你看他玩弄那些把戏,”他立刻反驳,“极有可能,得手后就原形毕露了。”

  女人忽然抽泣起来,瘦窄的肩膀在微光中瑟瑟抖动。他情不自禁地贴靠过去,轻轻搂住她。女人的呜咽仿佛是从天边传来:“...我该怎么办,往哪儿去?我这辈子做过错事,可是,我心里从没想过要害人。我认了一个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结果…老天...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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