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自小跟着爷爷在海边长大的孩子,林沨的身体素质相当过硬,虽然没有像自幼修习之人那般刻意进行锤炼,但与普通人相比仍然是多了几分耐力与韧性。此刻的林沨快步穿行在杂草丛生的泥泞小路上,裤腿已完全被露水浸湿,脚脖子上满是被荆草划的一道道小口子。距离从镇江出发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尽管只在山壁旁休息了几个时辰,林沨此刻却依然觉得精力充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正走在一条他从没有走过的路,朝着他曾经完全没有想过的目的地前进。
按照爷爷给的简易“地图”,林沨估摸了一下按照自己的脚程应该不出半日就能够到达三江府。说实话林沨费了好大劲才看懂爷爷画下的那些略显晦涩的标注,当他沿着路终于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块时,他才终于明白爷爷标注在路口那个巨大的大圈是什么意思,不过难懂是难懂,老爷子标注的方位、大致距离都还是靠谱的很,而且这一路顺利的紧,别说猛兽,林沨就是连一只兔子都没看到过。想着没多久就能抵达,林沨把最后半块烧饼一股脑塞进嘴里,接着拿着水袋猛灌了一口,用衣袖抹了抹嘴,加快了脚步。
“叮铃——”远处稀疏的响铃声,以及一些若有似无的谈话声、车轮转动声吸引了林沨的注意,“莫不是已经快要汇入车道了?”林沨想到,从地图看,镇江城位于三江府的西北方向,直线距离比临江城、通江城要更近一些,但是横贯镇江城与三江府间的太苍山脉,使得车道的修建只能选择绕了一个大圈,而林沨正是在老爷子给的地图的指引下,走山路抄了个近道。
林沨朝着声音的源头方向走了去,想看看是否是同样前往三江府的商队一类的队伍,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搭个便车。拨开几丛灌木,林沨终于是见到了官道,且如他所猜想的,几辆马车正停在路边,似是正在休整,几名颇为精壮的中年男子正在靠后的几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旁踱步清点着,而两位年龄稍长的男子正恭敬地站立在队首的车驾旁,好像在与车内的人交流着什么。
林沨没有直接上前去招呼,因为他发现这个队伍并不像常见的专职运输的车队。一方面整个车驾的样式虽然不繁复却也透露出奢华感,随行人员的衣物穿着相当考究,特别是车驾旁站着的那两位,林沨也只在镇江城的那些世家弟子身上看到过;另一方面,整个车队的人员都显得十分的严肃,尽管已经离三江府没有多少距离了,几名中年男子的眼神里依然充斥着高度警觉。林沨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粗布素衣和沾满泥浆的鞋子,自嘲地笑了笑,而且自己当然也不想打扰这样一队看上去就在重要行程之中的人们,转身钻进林子里就欲离开,想着等绕开了这一众人,再从大路继续上路。
然而,林沨作为一个最最普通靠打渔为生的人,显然还是没能理解这队车驾的守卫强度,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自己的耳边便传来“飕飕”的破风声,随即双腿关节只觉剧痛,直愣愣地倒了下去,而后便感觉自己被两个大汉架了起来,旋即粗暴地扔在了那架处在队首的富丽堂皇的马车跟前。
过了好一会,林沨才从双腿的剧痛中缓过神来,刚挣扎着从狗吃屎的姿势翻了个身来,一把明晃晃的刀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林沨虽然也不是没有和人起过冲突,但是冰冷的刀锋此刻就贴近着自己的脖颈,一股寒意不间断地从脊髓向上蔓延,刺激着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想搞清楚现下的局势。
“说吧,谁派你来的”开口的男人是林沨先前看到在马车前议事的其中一人,此时林沨才看清他的样貌,虽然上了年龄,但是一双鹰般深邃的眼眸散发着难以言说的精干神色,个子不高,却挺拔地伫立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林沨甚至感觉仿佛自己一个回答不慎就会命丧当场。
“大人..我只是赶路的,此行是前往三江府,刚刚听到车行声才过来看看能否搭个便车..实在是无意冒犯..您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是找麻烦的人”林沨努力压制住恐惧,尽力组织好语言表露自己的无害性。以前在镇江的时候,林沨也没少和一些所谓的地头蛇打哈哈道歉,但是他完全明白现下的这群人跟他之前接触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所以也不敢用那一套圆滑的话术,只是试探着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
“无意冒犯?”男子的眉尖微微上挑,声音显得有些戏谑,目光再次上下扫视了一下林沨,背着手稍稍踱了两步,随即背过身去,“我只给你三句话,说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南宫家的车道上,要么你就好好地说到底是谁派你来,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三句话?南宫家?给个痛快?”林沨顿时懵住了,冷汗流进眼睛浸的有些酸痛,脑海里疯狂的整理着所有的信息,他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我的亲爷啊,你坑我!”显然,林老爷子给的地图并没有标注出这是一条世家建立的便于通行的专道,一般来说这种专道出入口都会有人把守,一路也会有定点的岗哨,为了确保道路通行的绝对速度。可是好巧不巧,这条小路平时均是人迹罕至,虽然离这条专道距离比较近,但也并没有设置什么路牌或是岗哨。因为其实所谓的路牌和岗哨,只是为了防止无心之人的误入,对于有心之人,自然还是得另作准备。显然,林沨现在的处境很难不被当作是有心之人。
林沨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其实林沨以前也有听过一些误闯专道的传闻,客气的说是被“请”出来,其实到底结果怎样真的不得而知,毕竟在这片大陆上,无法驱使灵气的普通人始终作为最底层的存在,做着维持世界运转的最基础的事情,他们的性命对于这些掌管着核心资源的大家族来说真的就如同草芥一般,只是为了道义和法理,他们明面上还是维持着仁义礼制的形象,暗地里为了争权夺利,却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
“大人..我只是为了要尽快抵达三江府,这才抄近道穿行太苍山过来,却不曾想误入了这专道..我马上离开!对,我马上走的远远的,今天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林沨开始有些慌乱,当他说出这几句话时,发现那男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本来就紧张的大脑仿佛已经快要宕机了般。
“怎么办,怎么办”林沨余光瞟了瞟四周,已经开始评估逃跑的可能性了,然而,林沨却绝望的发现,从刚刚他被如此轻易拿下的结果来看,就算他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奋力一搏,也丝毫没有一点逃跑的可能性,无论是从环境、人数、战斗力来讲,他都完全处于不利的境地,先不说林沨完全没有经历过针对人的战斗的训练,就算是受过训练,被三个世家雇佣的打手包围还被用刀比着脖子,能够顺利逃跑的概率都显得微乎其微。发现这一点后,林沨的脑子一阵眩晕,一种死亡的恐惧感已铺满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喉咙紧得像要喘不过气来了一样。
林沨直勾勾地望着一言不发的男人的背影,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想要去够腰间的那柄小刀,他此刻几乎已被求生的本能驱使,只等男人发难,便要拼上命奋力一搏,尽管结局可能还是命丧当场,却也不能如那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虽然他此刻的处境比起鱼肉还要糟糕。气氛安静的可怕,林沨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自己才刚刚出门,甚至还没有踏进三江府,难道小命就要交待了?
“够了,凌叔”一声冷喝的传来打破了寂静,也拉回了林沨的一些理智,“快些启程吧”声音的源头正是来自队首的那架马车,能够听得出来是一位年轻女子,语气冰冷且不容分说,那名男子听罢,也是立即恭敬地转过身去示意。
转回身来,男子的脸色显得缓和了许多,对着几名中年护卫摆了摆手,随即林沨脖子上的刀也是被撤了去,几人自顾自地回到车驾旁,开始准备继续启程。男子走近前来,对着林沨拱了拱手,“小兄弟,对不住了,最近确实不太平,我们也不得不提高警惕,所以对你下手重了些,还望多多担待。我们并非滥杀之人,刚刚那种情况,也只是为了再次确认你的目的”林沨还没回过神,只是同样的拱了拱手。
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快步跟了上去,轻跃至队首马车的前室和另一位长者并排坐了下来。
林沨目送着一行人走远,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全部浸湿。“又得救了..”“劫”后余生,林沨又是联想起曾经面对莫长老那一瞬的压迫感,他也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自己竟然突然遇到如此之多自己认知外的事情,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确实很大,但是如果在这个充满灵气的世界你却当了一个普通人,那么步履维艰一定是常态。林沨想着,决心更盛,他一定要在这片土地上立足。
叹了一口气,他努力站了起来,揉了揉还疼痛不堪的膝关节,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顺着大路朝前走去,毕竟已经挨了一顿打了,这路是不走白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