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望着平静的河面,黎起微微叹口气,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之愁,当真“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也许女子只是随口一说,从来都未把承诺放在心上过,自己的等待,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可黎起还是不愿就这么立刻离开——那么多日都等了,再多一刻又何妨?
“逝者如斯夫”,河上的船只开了起来,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周围摊贩路过时,总不忘跟黎起打招呼(黎起的交际能力和人缘儿还是不错滴。),黎起每次满怀期待扭过头去,又满心失落回过头来。
……
“夕日欲颓,沉鳞竞跃”。黎起真的要走了。
慢腾腾转过身去,黎起一下怔住。
……
女子气喘吁吁,头发稍显蓬乱,应当是跑着来的。
相视无言,眼含热泪,心情复杂。
……
“原来你还在这里,”女子缓过气,率先打破沉默。
“是啊,我一直一直在等你,等你给我讲完那个动人的爱情故事,”黎起嘴边分明微笑,语调中却带着淡淡的忧伤。
女子俯下首,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可是,我不是故意要失约的,”女子又抬起头,真诚地对黎起说,“就在我跟你说了故事的第二日早晨,我爹下地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因为无钱请医,用土方到现在都还未完全好。那会儿家里只有娘和我,娘要管地,我照顾爹一时半刻不能离开。今日爹勉强能下地了,我一得空,就跑来找你。”
“你说的,是真的?所以你其实很想来赴约的吗?”黎起眼中星光闪烁。
“我真的很想很想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女子忍住想要哭泣的冲动,说,“若是不信,你同我家去瞧瞧就知道了。”(什么?家去!这么快吗?不愧是短篇儿~)
“好,等我请个好大夫,一起去看看,”黎起说。
“你……有钱?”女子疑道。
“当然有,此事说来话长,路上我再同你讲,”黎起跑到女子身边,微笑道,“走吧!”
……
请了医,买了药(如果觉得这句话眼熟,请参看第三章),女子爹爹的伤渐渐好了起来。
……
踏着柔软的泥土,嗅着土地的芳香,黎起与小禾并肩而行。
“于公子,我爹的伤,如今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你不仅帮我请医买药,还和我一起照顾我爹,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小禾说。(不如,以身相许吧。)
“这没什么,我这个人很喜欢帮助别人,并且不求回报,”黎起笑道。
小禾说:“像于公子这样不计钱财的人真是少见。”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是正当所得,有自不拒,无自悠然,”黎起说。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粉色的花瓣随风飘飞。
黎起见小禾头上落了两片花瓣,忙伸手轻轻替她拂去。小禾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黎起相接,眼里是掩不住的浓浓情意,黎起忙把头撇开——小禾这眼里的光,怎的比昨日更是耀眼?
……
回家方进屋,小禾就被娘单独叫去。
小禾娘把房门紧闭,脸上的笑容叫人捉摸不透。
小禾见娘笑着不说话,忙问:“娘,这是怎么了?”
“你爹跟我说过了,我们都觉得,于公子很是不错,”小禾娘开门见山道。
小禾一下绯红了脸颊,声音细小如蚊吟:“娘,说什么呢。”
“你呀,就别掩藏了,爹和娘都是过来人,将近一月相处下来,难道还看不出你们的心思?”小禾娘笑说,“你性子倔,说不愿因为家穷,就像姐姐哥哥一样随便嫁娶,那我们也由得你,拖到如今花信年华,已经成个儿十足的老姑娘了,好不容易遇上了称心如意的人,怎的还害臊?要赶紧的把握机会啊。”
“娘,你说……”小禾咬了咬樱唇,问道,“于公子对我也有意吗?他不嫌弃我们家穷吗?”
“那是当然,他要无意于你,又怎会在河边专等你那么多日?娘细细观察了,他对你呀,绝对有情有义,”小禾娘说,“你这孩子平时通透,如今却有些糊涂起来了。于公子绝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若是,他也不会出钱又出力地帮咱们家了。”
“你爹常和于公子聊天,看得出于公子品行不错,你若跟了他,日后定然能过上好日子,”小禾娘脸上笑开了花。
小禾闻言越发把头埋在怀里。
小禾娘见小禾只顾羞涩,顿时皇帝不急太监急,拉起小禾,塞了一盘果子在小禾手里,说:“小禾,你爹昨日与我说,他跟于公子聊了几句,于公子打算走了,你呀,还不快抓抓紧,只顾着自己害羞,到手的女婿可就要跑了!”
小禾忙问娘:“真的?”
“爹娘怎么会骗你!你快去表明心意,想来于公子就不会离开了。”小禾娘把心情复杂的小禾推出了屋子。
……
若我直接说了,他会否觉得我有些轻浮,不够姑娘家的矜持?可他是个江湖人,随时都会浪迹天涯的,我若不早些表明心迹,挽留住他,等过几日他真走了,我又到何处去寻?看话本上,好些姻缘都是因为羞于启齿,而被断送了……(啊喂,小禾,小禾爹教你识字,是要你读诗书的,你居然仗着识字,去瞧话本子,好吧,许多话本子上的故事其实也挺不错的。)
不管了,早说晚说终是要说的,与其晚了,待他走了,后悔不迭,倒不如现在勇敢些,无论结果如何,就今日同他说了罢!
小禾一鼓作气冲进了黎起的屋子,而后关上了房门。
黎起见小禾来势汹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从草垫上一下站起身来,忙问:“发生何事了?”
小禾忙笑道:“没什么,我……我就是来给你送果子。”
小禾见黎起手里握着一棕绿相间的东西,好奇问道:“于公子手里的是什么?”
“哦,”黎起慢慢摊开手掌,“不过是皂角罢了,在河边我同你借的那块。”
“你……竟一直将它收藏着?”小禾问。
黎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了一声。
小禾心中欢喜——他真的是在意我的,不然怎会珍藏一用过了的皂角,还……还不时拿出来瞧。
“于公子,我有话要对你说,”小禾轻声道。
“有何事,但说无妨,”黎起嘴边泛着微笑。
“这些话,我憋在心中好久了,实是不愿再等了,”小禾眼波流转。
黎起的心跳无缘由地加快起来,他屏住呼吸问:“究竟……是何话?”
小禾紧攥着衣服,红起脸,望着黎起双眼,含情脉脉地说:“与君一别,我自知要久不见君,便每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如今得同君朝暮相处,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不见白头相携老,只许与君共天明’。”(读了诗书,不仅可以解闷儿,还可以有文化地表白啊。)
小禾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呆住了黎起——他并非完全不知小禾心意,只是……
小禾鼓足勇气方说出这些话,可见黎起迟迟没有做出回应,忙神色急切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主动,太不矜持了?可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如今年纪也大了,实在不想好不容易动一次心,却……”
黎起宁了宁心神,见小禾有些哽咽,忙说:“不,小禾,能勇敢表达自己的心意,是一件很值得称赞的事。”黎起顿了顿,又说:“只是……只是我不想连累你,我们没有……可能。”
听了黎起的话,小禾的心情就像是燃起的火焰上,忽地被一盆冷水浇下。
但一盆冷水不足以浇灭熊熊烈火,小禾并未死心,她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心平气和地微笑问道:“为什么?”
“对不起,小禾,我有自己的苦衷,但我不能说,”黎起心里也很难过。
他实在料不到仅仅一月时间,就让小禾对自己有了这样的感情——当初黎起见小禾爹身形魁梧,想着小禾终究是女子,每日搀扶小禾爹必是吃力,倒不如好人做到底,留下来帮小禾分担一段时间,等小禾爹好些了再走,若早知今日,当时就该留下些钱,立刻就走的——明明当初只是想听完那个故事,想再见她一面,然后就此分别,可如今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自己怎么能让她那么伤心呢?
泪水潸然而下,如泉涌一般抑止不住。
黎起看着无言泪流的小禾慌了神。
“小禾,别哭了……”
“小禾,别伤心,今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小禾,都是我惹你伤心了,别难过了好不好……”
“小禾,究竟怎样才能让你止住哭泣……”
……
小禾眼前一片朦胧,她努力稳定情绪,说:“是因为……有……有……比我更……更中意的……人吗?”
“当然不是!”黎起脱口而出。
“那是……为什么?”小禾哭问。
“我不能……说,”黎起十分为难,心下有些摇摆。
“不愿说……算了……就当是我……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冲动……了,”小禾泪光满面,失望地转过身,“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