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天算，一天算你30块吧。”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夹着烟，弹了弹烟灰，看着林瑾说。
“行的”
林瑾签完字付完押金和头几天的房租钱，那个男人就很快走掉了。
只留林瑾一个人看着破旧憋仄的房子，这是个老小区的一户人家不要的废弃房子，原本是一个扫地的外地老奶奶租去的，前几天犯了脑梗，被子女们接回老家了。
还好，有床，有厕所，有洗澡的地方，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收音机，虽然简陋不堪，但还都能正常用。
“怎么样？都谈好了吗？”秦昂斜靠在外面老旧的墙边，宝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在冬日的阳光下很是扎眼，他转头笑着问道。
“嗯，谢谢你帮我介绍。”林瑾发自内心地由衷无比感激笑着回他。
林瑾笑起来眼睛很好看，有很浅很浅的酒窝。
秦昂愣了一下，耳尖略红，略有些不自然避开她的目光：“这有什么，碰巧迷路到这里看到了这里可以租。”
林瑾有些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打工暂住的地方？”
“郝曼曼和我说的。”秦昂回她。
林瑾笑着看他：“嗯，真的很谢谢你。”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个简陋逼仄的房子，轻轻松了口气，接着道：“真的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秦昂顺着林瑾的视线回头也看了下那个小房子，目光复杂。
林瑾看了看时间，有些慌忙：“我要回餐厅打工了，那你？”
秦昂瞥到了墙角的一片灰色衣角和散弹下来的烟灰，看向林瑾：“你赶快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林瑾朝他点点头，然后步履匆匆赶忙朝远处公交站跑去。
秦昂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转身朝着墙角另一边走去。
那个中年男人拿着刚刚林瑾付给他的押金房租钱递给秦昂，然后吸了口烟：“小伙子你不是一个礼拜前就付过了吗，怎么那个小姑娘又付一遍。”
秦昂没拿这钱，只说：“这钱麻烦你再添置一些生活用品，或者再修葺一下门窗。”
“哎呀哎呀，这一个礼拜我已经搞了不少了，比之前不知道好多了，上次你给我让我修葺和添置的钱还没用完。”那个中年男人弹了弹不小心落在衣服上的烟灰。
“一个小破房子，再怎么搞最多也只能这样，不如你给她租个更好的房子住哇。”中年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扔在底下，用脚踩了踩。
秦昂没吭声，只是看了看那个房子：“总之后面也麻烦你了。”
中年男人夹住他的皮夹子，朝秦昂摆摆手，就很快离去了。
秦昂上前又检查了一遍房子的门锁，看着有些生锈老旧的锁，心里的止不住的心疼，不是不想让林瑾住好一点，但秦昂知道如果让她来住自己家，或者帮她自己花费帮她租个好的小区公寓，以她的性格肯定死都不会同意。
其实自从秦昂从郝曼曼那里得知林瑾寒假打工晚上没地方落脚，早就开始帮她找地方住，秦昂恨不得一整个市里合适的都去看一遍。
最后挑挑拣拣反复对比选了这里，前几天秦昂和家里谎称自己去同学家玩几天，其实来了这里住了两三天，确实还可以正常生活，才介绍给林瑾。
秦昂宝蓝色的羽绒服映衬着老旧斑驳的灰褐色墙面，明明是不协调的色彩搭配，但阳光把少年的挺拔身影打在墙面上。
羽绒服上的毛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身后是嘈杂的菜场吆喝声掺杂着不时的电动车喇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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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欸，是我，连夜紧急住院了？！医生查出来什么病了吗？严重吗？好好好，我马上回去。”顾母接到顾父在澳大利亚连夜住院的消息，急得不行，连忙想订出国的机票。
就在这时，顾母听见了大门开锁的身影声音，是顾泽回来了。
顾泽一回来就看见母亲眉宇间抹不开的焦急之色，一边换鞋，换下厚重的羽绒服外套，一边问顾母：“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母手握紧了紧电话：“小泽，我要回去一趟.......我要回趟国外，你......”
她看了看顾泽，停了一会，接着道：“你爸爸住院了，情况比较紧急。”
顾泽默默放好自己的外套，低声回应：“好，那您大概什么时候回？”
顾母走上前，愧疚心疼看着瘦削挺拔的自家儿子，轻轻拍了两下儿子的肩膀：“妈可能得要明年开春才能回来陪你高考了，今年春节，小泽你和我们去国外过吗？”
顾泽沉默半响，随后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妈。”然后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帮我带句话给爸爸，让他平时多注意自己身体。”
顾母看着儿子，眼底更是心疼和止不住的愧疚，这么些年，终是丈夫和自己亏欠了孩子，除了物质补偿，孩子几乎所有的成长都缺了席。
前几年确实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去了国外打拼，后面有了很大起色，明明可以急流勇退，明明可以顺势抽身，明明知道小泽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国内需要父母的陪伴。
但自己和丈夫都选择了继续扩大事业。
并且，还有件事也一直瞒着小泽。
自顾自以为小泽很懂事，每次打电话问保姆情况，小泽一个人都能把自己照顾好。
顾母动作很快，第二天清晨天才微微亮，就准备动身去机场，连家里阿姨都没通知，自己就收拾安排好了一切，下楼的时候顾母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楼上还在熟睡的儿子。
“咔哒”大门轻轻关上。
随着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整个房子里又空荡荡只剩顾泽一个人。
顾泽赤脚站在楼上房间的窗户旁，看着顾母的车子逐步远去，直至再也不见，才缓缓拉上了窗帘。
失望有吗，可能有些，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自己也不是多年前那个只知道黏着爸爸妈妈只会哭闹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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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城市街道上也纷纷挂起喜庆的大红灯笼灯，远远看过去，似乎这座城的夜晚比平时多了不少人情味。
今天是林瑾最后一天在餐厅打工，落脚的那个小房子今天早上也全都付清了房租，东西早上也都收拾好了带到打工餐厅的个人储物柜。
下午经理给林瑾结算了工资，当林瑾拿着自己的行李包袱从餐厅出来时候，在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的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路边挺拔俊秀的身影。
林瑾不可置信地看着静静站在路边顾泽，一瞬间也忘了动作，整个人仿佛定在那里，就愣愣地看向顾泽。
顾泽也看见了林瑾的视线，深邃的眼眸与林瑾呆愣的目光对上，半响看林瑾没有动作，便朝着林瑾走来。
“你....”林瑾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想问他怎么在这，是来找谁的，但看着顾泽有些淡漠的眉眼，这句话也就死机了一样卡顿住。
顾泽瞥了一眼林瑾手上拿着的行李和包袱，只见林瑾的右手被一个包袱袋子勒出一道好些深的红痕，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语气淡淡的：“你今天要回家了？”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林瑾手里拿过最重的几个袋子。
林瑾只觉手上瞬间轻松了很多，之前仿若被重石压迫至发酸到麻木的手腕又有了知觉，略微动了动手腕，林瑾朝着顾泽点点头；“嗯，马上年三十了，要回去了。”
等手腕完全恢复了知觉，林瑾道谢着，想从顾泽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袱袋子，但被顾泽侧过避开，顾泽看了一眼林瑾：“你准备去哪？”
“先去公交站乘车到城南的汽车总站，然后再坐大巴车回乡下。”林瑾看了看被顾泽攥在手里的自己的行李袋子，下意识开口:“你顺路？”
顾泽“嗯”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的公交站:“我也到汽车总站。”
投币上车后，林瑾环顾四周，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林瑾坐在了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个空位，但后座也是空位。
顾泽在她之后上车，林瑾落座后，顾泽朝着她方向走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突然林瑾有些心慌，心脏有些跳动的厉害，林瑾就把视线移到窗外，直到她听见旁边位置有衣物袋子摩挲的声响。
林瑾感受着一旁顾泽的气息，淡淡的木松味道，一动不敢动正襟危坐。
公交车慢慢发动起来，林瑾就这样和顾泽沉默了几分钟，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居然也不显尴尬，只有淡淡的互相各自的小小悸动隐晦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林瑾有些情不自禁偷偷看了看顾泽，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有些冷矜淡漠的眉眼，长睫微微半掩，薄唇微抿，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色的羽绒服包裹着顾泽，好似孤山上的一抔雪。
林瑾有些看痴了，本应该在心里默默疑惑的话竟不知觉呢喃出声：“后天就是三十了，你今天去汽车总站，是要出远门吗?”
顾泽听到后看了一眼林瑾，随后微垂着头，低低开口，语气里是极力抑制的落寞：“他们都在国外，今年还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林瑾看着顾泽，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只有奶奶。”
父亲已经自从有了续弦，都是去对方家里过年，好像新续弦家里有点钱的，父亲已经好久没来这边看过奶奶了。
突然，林瑾脑子里有个疯狂的想法。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过年。”
这话像打在平静湖面的小小雨滴，却不是微微地荡开圈圈涟漪，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在顾泽心间不断翻涌。
话音刚落，林瑾就后悔了，像他们这种城里长大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想和自己去乡下过年，而且自己也没立场。
林瑾刚想给自己说的话找补，一旁的顾泽突然抬眸看向她，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但我可以帮奶奶帮你们做杂事或者体力活。”
林瑾摇了摇头:“不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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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泽和林瑾一起从汽车总站换乘，坐上去往乡下的公交车时，林瑾还是有些恍惚。
顾泽欣然答应的那刻，林瑾先去了汽车总站，顾泽在下一站下车回家拿了些行李，就匆忙赶去汽车总站和林瑾汇合。
顾泽在给自家大门落锁的那刻，看了一眼屋内寂静空荡的客厅，掩下眼底情绪，关上大门。
落日余晖下，林瑾透过汽车窗外，入目是葳蕤蓊郁的树木枝桠，黄昏的阳光透过枝叶落成灰白水泥路上的深色斑驳。
一路拂面的风都带着厚重的农村乡土气息，汽车的鸣笛声渐渐被牛羊的低哞声取代。
顾泽坐在大巴座位上，听着牛羊低鸣，混杂赶羊人的些许吆喝，莫名地，心中却是格外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