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舞会

　　林瑾从医院回到学校。还没走到宿舍，手机剧烈震动。

　　接听，电话那头声音异常焦急。

　　“林瑾，赵嘉出事了，快，快来导员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围满了人，很嘈杂。

　　里面传来赵嘉气急败坏的声音：“偷了东西东西还不承认，你家里人教你的教养被狗吃了吗？”

　　“好了，少说几句。”导员只能尽量安抚，眼神瞟到了门口的林瑾，招手示意：“林瑾你来了，身体好点没，正好你住院这几天的请假条我来签个字。”

　　“好多了，谢谢老师。”林瑾走过去，看到赵嘉对面的女生蓦地抬起头，视线交汇。

　　“杨晓月？”

　　杨晓月脸色不太好，眼眶微红。

　　赵嘉冷哼一声：“哟，林瑾你认识这个小偷？”

　　导员摆摆手：“没有证据不要小偷小偷的喊人家。”

　　“老师，你怎么还偏袒小偷呢。”赵嘉嗤笑：“那以后别人在学校外面偷东西违法，在我们学校里偷就合法了吗？”

　　导员看着一旁快哭出来的杨晓月，轻声询问：“晓月，老师问你最后一遍，赵嘉的新手机是你拿走的吗？”

　　“我明明说过了不是......”杨晓月眼眶愈发红了，但还是倔强地不让眼泪滚出来，摇头：“不是我。”

　　手机？

　　林瑾瞥到了导员桌上放着的手机，那是。

　　杨晓月的新手机。

　　阑尾发作那天的公共课就觉得这个手机牌子很眼熟，只是当时太疼没想起来，是和赵嘉前几天新换的手机一个牌子，甚至颜色都是一样的。

　　但相处这么多天，林瑾不太觉得杨晓月会做出这样的事。

　　“装，你他妈再给我装，看球的时候我旁边就只坐了个你，看完球我手机就找不到了。”赵嘉很不屑：“装成个白莲花，还天天想着勾引高峻，你要不要脸？”

　　同寝室的女生扯过林瑾的袖子，悄声说：“你住院这几天这杨晓月和高峻走得很近，嘉姐早看她不顺眼了，这可正好撞枪口上了。”

　　正好？

　　不对，林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晓月突然抬头，正视赵嘉：“看球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你就偏偏认定是我？就因为我也正好换了新手机，且品牌型号以及颜色一致你就认定是我是我偷的？”

　　“废话，你这么穷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手机？”

　　杨晓月余光瞟了一眼门口：“所以，你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因为我家境不如你就认定是我偷的？”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但语气却更加坚硬：“我也是高峻的朋友，以你的教养，就可以滥用勾引这个词吗？再者，你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的交友？”

　　赵嘉气急败坏，看着她倔强又可怜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挥了过去：“你个爱装的贱货。”

　　“赵嘉住手，不能打。”林瑾拦着赵嘉。

　　“林瑾你他妈站哪边?”赵嘉一把推开林瑾，抬手过去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杨晓月没躲，只是安静地站在那，捂着脸，低头落泪不吭声。

　　“赵嘉你发什么疯！”

　　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门口的人，把杨晓月护在身后。

　　“高峻？”赵嘉有些不可置信：“高峻！这个贱货偷东西还不承认，你......”

　　“谁偷你东西了？”高峻把攥着的手机扔给赵嘉，“你自己看是不是你的手机，从座位旁边的缝隙掉下去，有个泥坑，正好被杂草盖住了。”

　　赵嘉拿过手机反复确认，确实是自己丢的手机：“那为什么她的新手机品牌型号和我的一样？”

　　高峻从导员手里接过杨晓月的手机，语气很冷：“你是想说晓月家里没有你这么富裕，怎么可能买得起和你一杨的手机，是吗？”

　　赵嘉没说话，算是默认。

　　“晓月的这个新手机是我送她的。”

　　“什么？”赵嘉惊呼，指着杨晓月：“她凭什么？”

　　“那天晚上我练球不小心砸到她，把她原先的手机砸坏了，好像也修不太好了，我就想着干脆送她一个新的，正好你换新手机和我说有多好，所以我就送了她同款的。”

　　高峻拿着手机递给身后的人，轻声道歉：“晓月，抱歉，因为我的问题让你被误会。”

　　杨晓月一边脸颊红肿着，眼眶通红，还挂着泪痕，只是一味摇头：“不是你的错。”

　　高峻更加愧疚，声音更加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好不好？”

　　“赵嘉，你不应该和晓月道歉吗？”高峻看向眼前一言不发的赵嘉：“没有证据污蔑他人，言语重伤他人，歧视他人的家境，还动手打人，你不应该道歉吗？”

　　赵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冷静下来，冷冷地看向被高峻护着的杨晓月：“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杨晓月听见，眼眶又噙满了眼泪，好似委屈终于得雪了一样，小声哽咽：“没事。”

　　高峻陪着杨晓月一同走了出去，看也没再看赵嘉一眼。

　　出导员办公室的时候，日落西山，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赵嘉走在最后，道路两旁的树枝萧瑟，“林瑾，这个就是你之前说的英专的朋友吗？”

　　林瑾停下脚步：“是。”

　　赵嘉突然笑了一声：“那你这个朋友挺不简单的。”

　　“她......应该不是......”林瑾声音有些犹豫。

　　话未说完，赵嘉快步走上前至林瑾身侧，“你是想说她人还不错？”

　　林瑾低着头没有说话。

　　“啧。”赵嘉讪笑：“我随便你，但你要知道，万事不能看表面。”

　　赵嘉又睨了一眼身侧的林瑾，“还有，今天抱歉，你挡在她面前阻止我是对的，是我太冲动了。”

　　林瑾摇头：“我没事，只是打人是要被处分的，你......”

　　赵嘉摆摆手：“我既然敢在导员面前动手，自然有我的底气，导员不敢对我怎么样，我舅舅认识校董。”耸了耸肩，声音又轻快起来：“今天是我失策了，情绪太激动，但我也看出来了，高峻这小子也是个识人不清的蠢货。”

　　“走了。”很快赵嘉便将林瑾甩在身后。

　　夜色中，林瑾抬头，只有一片寂寥的夜空。

　　-

　　秋末。枯黄的败叶被风卷起，拍落在窗边。

　　林瑾一边握着电话，一边将落叶捡起小心地夹在书的扉页。

　　“欸？小瑾瑾，那这么说，你们学校和江大的三年一次的联谊舞会你岂不是去不成了？”郝曼曼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惋惜：“秦昂那小子不就在江大吗？”

　　听到秦昂的名字，林瑾顿了一下，“那天我要值班，从兼职的地方赶过去应该很晚了。”

　　郝曼曼声音放低，有些神神秘秘：“小瑾瑾，我悄悄和你说，这种联谊明面上九点半结束，但一般都会结束地很晚，你去看看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比顾泽更......”

　　“不说了不说了，小瑾瑾，我来不及了，上课去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断线的滴滴声。

　　郝曼曼最后挂断的时候很匆忙，但林瑾还是捕抓到了那个名字。

　　顾泽。

　　那些被林瑾刻意埋藏的记忆又争先恐后地突破禁锢，纷纷挤到林瑾面前。

　　被刻意忽视的身影在脑海中有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个清冷又温柔的少年。

　　林瑾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取出那枚钢笔，泛着黑色的金属光泽，被小心保护很好的纸笺也没有一丝折皱。

　　原来，无论如何刻意淡忘，心下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

　　那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嘀——嘀—嗡”手机传来短信的震动。

　　“林瑾，打过来的还款我已经收到了，我不着急的。”

　　是秦昂的短信。

　　林瑾回：“好。”

　　那边回的很快：“你不要太累，身体最重要，如果下次不让我看到身体健康面色红润的你，我这个债主可就要生气，收你利息了哦。”

　　林瑾忍不住笑了起来，按着手机回：“知道啦，秦大债主。”

　　“嗯哼。”

　　半响，秦昂那边没有再来消息，就当林瑾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

　　弹出来一条消息。

　　“那...这周六的联谊晚会你会来吗？”

　　林瑾下意识打字回复：“那天我兼职的地方要值班，过去应该赶不上......”

　　还没等林瑾打完，那边又小心翼翼发来一段信息。

　　“这次举办地点在我们学校，本来我也不想去，但听说这次筹备的很盛大，有很多很好玩的活动，食物也比往届的更丰盛。但是我缺个舞伴，哎，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我好像不讨人喜欢，没有一个人愿意做我舞伴。”

　　很快，又弹出一条消息，仿佛是早有预料，提前编辑好的一样。

　　“如果......你有空的话，愿意来吗？咳咳，就当是帮债主一个忙，让你的全世界最好的债主不至于当众丢人。”

　　林瑾脑子里又想起刚刚郝曼曼的话。

　　如果联谊结束的晚的话，赶过去应该是......来得及的。

　　另一边，秦昂紧紧握着手机，礼貌客气地拒绝了女生的邀约：“抱歉，我已经有了唯一的舞伴。但还是谢谢你。”

　　女生转身，失望地离开。

　　秦昂视线紧盯着屏幕，期待交杂着紧张，思绪混乱又焦灼。

　　屏幕闪烁，携着一条短信而来。

　　“好的，秦大债主，但那天我兼职的地方要值班，赶过去的话可能会有点晚。”

　　秦昂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笑意不受控制地浮现。

　　是囚徒获得了最后释放的判决。

　　“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指尖停在发送的按键上，没有按下。

　　回退，删除，修改，反反复复。

　　最后发出去六个字。

　　“没关系，我等你。”

　　一直，一直。

　　在无人知晓的另一处，也是独属于另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溃不成军。

　　周六，是一个月明疏星的夜晚。

　　秦昂一身银灰色礼服，银质的半遮面具，露出薄唇和下颚。

　　把身后人群的欢笑喧闹撇在了身后。

　　独自上楼。

　　手拿着另一只成对的面具，一个人倚靠在顶楼窗台的栏杆。

　　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在月色下显得无比安静乖巧，收敛了所有的少年张扬。

　　晚风轻柔地拂过少年的发梢，银质面具下，好看的桃花眼浅浅泛着柔和的笑意，眼神却又异常固执坚定。

　　在月色下静静地等待。

　　当心心念念的人提着白色蓝边的裙子跌跌撞撞地飞奔而来的时候。

　　秦昂心口处热热的，胀胀的，心脏空缺处被狠狠填满，被包裹。

　　少女发丝凌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腰：“秦昂，我......我来了，抱歉啊，还是晚了点。”

　　秦昂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心脏在滚烫地跳动。

　　林瑾注意到秦昂一直盯着自己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礼裙，这个是一起兼职的学姐借给我的，我是不是不......”

　　秦昂柔和地笑着打断：“很好看。”桃花眼快盛不下满溢出来的笑意，小心地把手里的另一只银质面具给林瑾戴上，温热的指尖快触碰到林瑾脸颊的时候，克制地缩了回来，微微地颤抖，“很好看。”

　　秦昂朝前走了一步，在林瑾耳边小声低语：“谢谢我的小债务人。”

　　林瑾有些痒，蓦地抬头。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撞入秦昂溢满了无尽柔意的眼神里。

　　秦昂有些慌乱地遮住林瑾的视线。

　　少女疑惑地歪头。

　　秦昂没说话，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没事。”

　　隐秘的悸动和满足从心脏处顺着血液蔓延。

　　炙热的，滚烫的。

　　驱散了所有的不安。

　　少女白裙的蓝色丝带在月色下，轻轻飘动。

　　林瑾，你知不知道。

　　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最喜欢的。

　　但少女并不知道。这是秦昂小心掩藏在心底的最温柔滚烫的秘密。

　　知晓的只有这晚无尽的静谧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