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中,崔莹或许是身体有些难受,先去睡了。
木青来到了院中,换了一套衣衫,手里拿着方才那套沾了血的青衣。
有些无力的,靠坐在老杨柳上,将衣服扔到地上。
她是个医者,本该是救人的,却杀了人。
双手颤抖着,捂在面上,心里简直难受的不行,这道坎不是说能迈过就能迈过的。
“雪姐,我。。。”
可凌雪还在外边,怎么能回应呢?
“木青姑娘,张将军前来拜访。”
李管家走了过来,站在院门那,远远得说道。
她晃了晃脑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挪到了前院的会客厅中。
“张将军这时来,是为了刚才的事吗?”她有气无力的问道。
张元神情严肃得点了点头,说道:“还望姑娘将方才发生的事细细讲一下。”
“嗯。”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木青还是将方才感知到杀意到杀人的事讲了出来。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这姑娘脸色发白,一副难受的表情。
“多谢,若不是姑娘,城中今夜或许会出大事。”他郑重得站起身,对着她拱手拜道。
“不必多礼。”
“若真是有些难受,还是早些休息吧。”
“嗯。”
苦苦守候在城门不远处的高齐,满脸失望,白日的信号,难道那些人没有看见?
眼见着天边都快要泛出一丝鱼肚白了,这城门依旧是未有任何动静。
他苦笑了几声,里应外合该是也失败了。
一直都在失败,这难道是天要亡我丹国吗?
不,一定还有一丝希望,趁着今日再发动一次进攻。
谁知,远处却传来了马蹄声响。
他顿时惊出一声冷汗,难道是敌人已经回来了?
不过,当看清楚,却发现只是近千人的骑军而已,而且看样子,不像是一支精锐。
呼!
长舒了一口气,这敌人是想来送死吧!
“进攻!”
骑军拼杀,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甚至,都未动用全军,五千人对阵一千人,这很公平吧!
城头上的张元,一眼看见了那支骑军,嘴里痛骂道:“杨林,你个疯子,让镇守军骑劣马接战?”
随即,又想明白了是为何,那个疯子怕城中守不住,想替他们争取空隙,布置防御。
“给老子活下来啊,别忘了你还有个没长大的女儿。”他咬着牙狠狠得说道,“城中军,迅速加快防御布置。”
“诺!”
不远处,杨林神色自若,似已置生死于度外。
“骑兵,随我冲锋!”
手持长戟,直指敌军,千人冲阵。
他们过往本是步军的,大多身上也有伤,上次改编时退到马场,照顾马匹去了。
可当边塞城又一次面临危机时,他们毅然决然得骑上马匹,提上长戟,随将军发起了冲锋。
过往,他们在步军军阵时,常常是以坚实的阵型硬抗骑军的。
这也为他们赢得陷阵名号,这是一个数百年前的传统,凡以步军破骑军者,皆可得此名号。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两军接阵,开始了残酷的厮杀。
最开始,凭借着一股热血及冲锋的势头,他们手中的长戟各有所获,横扫身侧敌军。
可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他们毕竟是有过旧伤的,毕竟未练习过骑军战法。
身侧的同袍时不时跌落下马,若是没死,便继续提着长戟厮杀。
这般的不要命的拼杀,拖延了很长的时间。
从日出之时一直打到了日上三竿。
喝呀!
杨林怒喝一声,手中的长戟又挑落一人,随即扯了扯缰绳,脱离了战阵。
待全数分开之后,环顾一周后,发现千人之师如今只剩下四十余人,且个个带着新伤。
“兄弟们,我杨林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同我一起来送死!”
“将军所言差矣,吾等早已视死如归。”
看了看身侧的同袍,瞧着他们那毅然决然的神情,他合上双目,长叹一息道:“最后再看一眼我们的边塞城!”
众人齐回头,看向自己的家,那里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同袍,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将士们,随我冲锋,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余下之人齐声高呼,驾着身下早已累得不行的马儿,发起了决死冲锋。
丹国骑军还有三千多人。
当!
最后一杆长戟落地,至此,陷阵将士全数战死。
杨林躺在地上,撑着最后一口气,呆呆得看着天边,心里有一丝愧疚。
“对不起,月儿,父亲不能陪你长大了!”
“父亲的生命给了边塞城,便不能给你了。”
一旁的高齐,已经彻底被震撼住了。
不论是上次的飞狐关守军,还是这次的千人陷阵,都以自己的生命带来了无比棘手的麻烦。
可他一点也不讨厌,亦或是憎恨这些人。
于心中而言,他们无愧于勇士二字。
“撤军吧!”
北燕士卒悍勇的表现,让他只得再次吞下失败的苦果。
丹人撤军后,张元领着城中将士出城收拾同袍尸身。
“还行,你小子没破相,老子这么快就找到你了!”
他走到杨林跟前,俯身将这位老友抱了起来,缓缓得朝城中走去。
在路上,他回忆着同杨林的并肩作战的岁月。
二十多年前,他们二人一起投身入军,凭着本事,做了凌刚将军的亲卫。
之后,又被下放,从军候做起。
到了边境战争开始后,已经是做到营将这个位置了,他们将所属营军带出属于自己的特色。
战斗凶狠,进攻凌厉的东营,坚韧不拔,防守不动如山的西营。
于那连山之下,西营守住了敌骑军的冲锋,赢得陷阵美名,东营突击,击杀了丹国国主。
再然后,老将军走了,他们又一同辅佐他的女儿,打退了丹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进攻。
“之前还笑你胆小,就这样退了军伍。”他自然自语着,“却是我才是那个胆小之人啊!”
领着一千有着旧伤的老兵,乘着驽马,和精锐的丹国骑军拼了数个时辰。
“最后,你还是赢我一头啊!”
他们从入军之始,就互相比较,想分出个高下,如今张元承认自己输了,可那个赢的人却听不见了。
北燕士卒将战场打扫完毕,厚葬了那千人将士。
张元写了封信,记载了这短短两日发生的事,以飞鹰传递给将军。
“杨将军死了?”
拿着手中的信纸,凌雪满脸的惊诧,那个小时对自己和善的长胡子叔叔,死了?
丹人大军突然来犯,杨林领马场千人,与敌血战,逼退来犯之敌。
为何我没想到丹人会冒死突袭边塞城啊!
在这边呆了数日,未遇见敌军,不就意味着丹人选择了另一条路吗?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从心底升起,她觉得自己身为大将,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直到数日后,在玉牙关同陛下大军会和时,她仍旧在自责。
玉牙关并不大,城墙也不厚实,对于中原而来的北燕军而言,拿下并不困难。
切断水源,围三阙一。
不过数日,城中守军便无奈得选择了投降。
在里边的楼阁中,慕容先接见了凌雪,一眼就看出来她情绪低落,不免有些好奇道:“你这是遭遇大败了?”
她苦笑一声,将信递上前。
他将信中内容扫视一番,暗自点了点头,轻声劝慰道:“朕的将军,不过是未想到敌人动向而已,何必如此自责呢?”
“可臣身为边疆大将,是应预料到这一切的。”她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请陛下降罪于臣。”
慕容先摇了摇头,反问道:“将军何罪之有?”
城池也未丢,大军作战也未战败,该是无罪的。
“可。。。”
他从位置上站起身,走了下来,亲手将凌雪扶起身,拍了拍她的肩道:“世上没有人能预测到所有事情,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是,臣明白了。”
“嗯,准备领军回城吧。”
“诺。”
皇始二年六月初十,大军得胜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