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惊醒,擦了擦流到饭桌上的口水,抬起头,眼前是一块小黑板,上面是用粉笔写上的九九乘法表,爷爷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习题册。我侧过头,奶奶左手拄着头,右手放在我后背上,阻止披在我身上的外衣滑落。阳光透过头顶的枣树茂密的树叶散落在饭桌与我们三人身上。爷爷见我醒了,笑着说,“你哥来了,你们去河边玩儿会儿吧。”院门外,堂哥正冲我招着手。
河水不深,我与堂哥撸起裤腿、挽袖子,光脚踩进河水。凉凉的,很舒服。堂哥弯腰聚精会神,忽然出手,一条小鱼飞出水面,落在岸边。我也学着样子,但是一条都没捉到。玩儿了多时,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空正中央。岸边爷爷叫喊声传来,他已披挂整齐,推着自行车等着我们。
我坐在自行车的前筐里,堂哥坐在后座,爷爷在中间蹬车,远处是连绵的青翠山脉。爷爷推着车,我与堂哥边在前探路,边捉在高草丛中飞舞的蝴蝶与跳出的蚂蚱。到了最高的山顶,找块干净平整的大石头,就着广阔的天地享受奶奶给准备的午饭。爷爷指着远处与天融为一体的海说,“你姐在那里等我们。”高空中的太阳向西偏了一些。
海边风很大,卷起高浪拍打着细沙。堂哥不知何时已经回去了。姐姐穿着花裙,沿着沙滩奔跑。我脱掉鞋子跟上她。我们上前引逗海浪,待它扑向沙滩,我们再慌忙躲闪。衣服都湿透了,但是,被炙热的阳光一晒,不多时就又干了。爷爷招呼我们回家,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去。
路上,我睡着了。到家了听奶奶说姐姐被接走回自己家了。院子里沙沙声不断响起。爷爷拿着长长的杆子,正打着最高处的枣。一杆下去,大枣如下雨一般掉落满地,我一颗颗捡起,放进旁边的盆中。“叔,打枣呢!”二明叔进了院。“嗯。拿点,拿点。”爷爷回应道。“诶诶,好。”二明叔抓了一把,“我带孩子看狗去啊!”“去吧,去吧。”“走喽!跟二明叔看狗去喽!”他把我抱起在怀里。
我们把周围所有的村子的狗都看了个遍。二明叔问我,“还想看什么?”“火车!”“那得找你爷爷了。”“咩咩!”“羊啊,那得找你大爷了。”他把我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大爷挥了挥手,蹬着车载着我直奔大河。绿绿的草地上粘着十几朵棉花糖,大爷抓起一朵小的,送到我怀里,软软的,温温的,不时发出“咩咩”的声音。远处,火车汽笛声响起,我放下羊羔,快速奔去。太阳已经西斜。
绿皮火车,一节一节,从眼前奔驰而过,好似没有尽头。爷爷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抱起我放在肩头。回去时,气温突降,爷爷给我套上棉衣棉裤。天空被染上了橘红色。路过镜面一般的大河,爷爷从自行车后座上拿下自制的冰爬犁。我坐在冰爬犁上,爷爷背着手拽着绳子,带我滑了一圈又一圈。
天色已晚,我与爷爷到了家。房子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冲进房门。狭小的外屋中,炉子里的碳火温和地跳跃着,铁锅中的水冒着白色的烟,地上堆放着各类零食饮料。推开内屋门,众人围在饭桌旁,欢声笑语。奶奶招呼我,递给我一个小面团,“来,跟奶奶学包饺子。”大娘、婶婶们来来回回,做饭做菜,大爷、叔叔们轮番上阵,擀皮搅馅。
老式大背头电视中春晚开始了。房外响起鞭炮声,饺子、梅菜扣肉、炖鲅鱼、酸菜炖骨头等等应声摆满了饭桌。大家围坐在饭桌旁,四叔拍拍灰尘,进了屋,“放完炮了。”爷爷举杯,“新年快乐!”大家将杯中的酒或饮料一饮而尽,拿起筷子,谈笑着开始了年夜饭。
春晚演到一半时,爸妈带我离开。大家都出来相送。我倔强地不想走,但毫无办法,只得大哭大闹,喊着:“我要在这过年!”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呆坐了许久,发现记不起老房子的样子,也记不起那种欢快与心痛。果然,老房子中的年,是最令我怀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