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完结篇）

　　花园网咖位于二楼，一楼是一个菜肉市场。张信友在地图上搜索过，也曾开着汽车在工商学院的方圆十里兜了几圈，最后发现花园网咖离工商学院较近，并且有包厢。网咖有两个出入口，若从门面上来说，姑且可以分前后门。只因张信友眼前的后门实属颇为破烂，破旧的招牌，废弃的电扶梯，碍脚的地毯，彷如没落的帝国。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每上一级楼梯，都能感受到从前的兴旺。

　　 入门左转是网咖的休闲区，沿墙布置着柔软的沙发。灯光有些暗，是温暖的米黄色。穿过休闲区还有一扇玻璃门，轻轻推开，大厅内灯火通明，一门之隔仿若两个世界。

　　收入眼前的是上百台整齐划一的台式电脑，还有时尚的装潢。现在才是早上八点，来上网的人很少，有的也是通宵达旦的网友。张信友穿过大厅来到收银台，而刚才提到的前门便在收银台的正对面。

　　张信友开了一张100元的临时卡并点了两个杯冰冻的奶茶，哪怕是10元每小时的价格也能上10个小时。他往网咖内的包厢走去，就在大厅的的一角，灰色的落地玻璃隔出了三个小房间，里面并列着五台电脑。落地玻璃是单向透视玻璃，人在只有在里面才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

　　他将两杯可乐摆在一台电脑旁，揭开其中一杯的盖子，奶茶淹没了纸杯的十分之八。接着他从钱包里取出一颗白色药丸放进奶茶里，摇晃一下，咖啡色的湖面泛起浅蓝色的漩涡。张信友满意地把盖子合上，从外表看来

　　没有任何异样。纸杯上溢出水珠，他用指尖去拭擦，冷冷的触感渗入皮肤，仿佛一股寒流涌进心头。这种感觉在炎热的夏日里简直妙不可言，他自然乐在其中，手机在此刻也发出恰到好处的微震。

　　“你到哪里了？”

　　“在花园网咖的包厢里，你过来吧。”

　　“我在楼下了，正在上来。”

　　“好，快点吧。”

　　张信友刻意地催促着，他拿起空调遥控器，把冷风调成暖风。然后他走到包厢的门口，因为视野越过一排排电脑和人头可以看到前台，甚至可以望见笑着冲咖啡的小姑娘。接着就看到男孩，他走到前台向小姑娘询问了几句，小姑娘指向张信友那个方向。男孩得悉后便缓缓走向张信友，他的装扮和那天差别不大，唯一的不同是单肩包换成了灰色双肩包，估计是在里面放了轮滑鞋。

　　“嗨，这里。”张信友挥手喊道。

　　男孩走进包厢，他的神色匆匆，额头还冒出许多汗珠。他环视房间一周，脸上开始露出疑惑。

　　“球呢？”男孩问道。

　　“不好意思啊，朋友正在拿过来，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了。”张信友一边挠头一边赔笑道。

　　男孩卸下背包，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脸色很是无奈。

　　“要多久啊，我还要去增城。”

　　“很快的，再等等。”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包厢却在渐渐升温。男孩抓着自己的衣领轻轻扇风，时不时抬头凝视呼呼作响的空调。他额头上的汗珠像是雨后春笋，漫山遍野。张信友在这个时候把奶茶推到他的面前，招呼道。

　　“天气这么热，先喝杯奶茶啊。”

　　男孩有些犹豫，他想拒绝，却没有说出口，就像在车站的那一天。

　　“喝吧，加冰的。”张信友拿起另一杯奶茶喝了一大口。“......哈......爽！”

　　“那谢谢啦。”

　　男孩终究还是抵抗不住，他放下了犹豫把奶茶拿起来喝。张信友盯着他那滚动的喉结，不经意地露出笑意。包厢里又回归宁静，两人都在低头玩手机。而张信友却在悄悄地观察着男孩的动静，只见男孩突然打了个哈欠。如此看来药效已经发作，他再把空调的暖风模式调回冷风，接着继续假装玩手机。

　　果不其然，男孩眼皮在打架，一张一合。慢慢地，他开始趴在电脑桌上，双眼闭上就没再睁开，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包厢内。男孩手里握住的手机滑落在软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他却还在沉谁着，纹丝不动。张信友走过去捡起手机，屏幕还在亮着并没有锁屏，真是天助他也。他把手机的调成静音模式，然后轻轻地放回男孩的裤袋里。最后，张信友再启动他面前的电脑，一切大功告成。

　　走出包厢时，张信友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他没恶意，他只希望男孩安静地在这里睡上一天就好了。

　　他只要这一天。

　　张信友开着找同乡借来的白色“思域”赶往华商学院，他不敢开太快，毕竟是无证驾驶。但一想到能见到女孩，激动的内心仿佛传染了踩着油门的脚板。他很兴奋，他非常兴奋，他太兴奋了。张信友向车窗望去，初生的朝阳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妖媚，像是娇嫩的少女像是电影里的女主角。高速公路被铺上一层金灿灿的金箔片，延绵不绝，一直到延伸到令人向往的尽头。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增城，如无意外，在一个月后他会和林超骑车过来玩。他们全程骑了5个小时没有歇息，对于平日绝少运动的张信友来说简直是要命。如果当初他知道女孩就在增城，那应该会增加骑行的动力吧。张信友不禁嘴角上扬，或许是在笑自己的天真。

　　工商学院门口停靠着数台大巴车，张信友把车开到大巴车群的最后面停下。开幕式快要开始了，他一手抄起背包就往校门跑去。经过一个环形的花坛，会看到工商学院的校门，像是二师兄的九齿钉钯从天而降。张信友发现华商学院的建筑颜色都是以红色为主，复古的砖红色，仿佛今天的日头，热情如火。

　　他看到了，两栋教学楼的中间有一个又扁又长的口字型花园，那里聚集着很多人。他放缓脚步，慢慢靠近。其实张信友有些害怕看到同校的人，作为轮滑社的实习干部竟然脱离集体一声不吭地跑去增城，实在很不负责。一开始，他们一直在微信呼叫他或者直接打电话找他，但张信友不敢回复。他在人群的边缘寻找着女孩的身影，目光慢慢扫到花园中央，开幕式已经进行很久了，两个主持人在临时搭起的舞台上你一言我一句。张信友无心理会，他继续寻找着，然后非常不幸运地对上了某人的目光。

　　张悠芯看到他之后便慢慢沿着小道慢慢地滑过来，张信友有点做贼心虚，甚至不敢正眼瞧着她。

　　“嗨，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早就到了，你到底跑去哪里啊，师姐很生气。”张悠芯一脸担心地说道，然后还补充了一句“这次你死定了。”

　　“哈哈哈”张信友被她逗笑

　　“怕什么，大不了就退出轮滑社。”

　　张悠芯无奈地翻着白眼，而下一刻却指着他的身后疑惑的问？

　　“这是什么？长长的。”

　　原来张信友的身后有一管圆圆的类似于木棍的不明物体插在背包里，然后露出了一截。

　　“这是棒球棍，别小见多怪的。”张信友笑道。

　　“神经，轮滑节你带这个来干嘛？”张悠芯不服气地说。

　　“等会看上哪个小姐姐就直接一棍带走啊，小见多怪。”张信友继续逗她玩“你要是看上哪个小哥哥，我可以借你用啊”

　　“你真的是发神经。”张悠芯彻底无语了。

　　这时候，不知道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大家使劲拍掌。然后围起来的人群都散开了，一个个神采飞扬，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游园活动要开始了。”张悠芯说道。

　　“那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张信友自顾自说地走开了，他假装不知道到身后的注视。这一刻，他的心里只有女孩。张信友跑到一边的台阶换上轮滑鞋，就在他绑好鞋带，抬头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找到了。

　　女孩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的休闲裤，头发扎成清爽的小马尾。她一路从教学楼滑向篮球场，张信友慢慢地跟随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太近了，他害怕失去。太远了，他害怕看不见。如果可以，张信友多希望这条是没有尽头的路，哪怕就这样看着女孩，他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只可惜，女孩很快就滑到了球场边。她站着不到，眼睛看着前方的几个摊位，估计是在纠结从哪一个游戏开始玩起。

　　女孩真的在想入迷了，连张信友滑到他的身旁也没有发觉。

　　他看着女孩的侧脸，一个朝思夜想的容貌穿过思念透过回忆真实的出现于眼前。张信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如今的心情，一切奇文瑰句、雄篇巨著在这一分这一秒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女孩的皮肤很白很嫩，简直吹弹可破。她的下巴稍微上翘，即使在想着事情也好像一副得意的模样。

　　终于做完心理斗争的女孩才开始后知后觉，她转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陌生人。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相看着，她戴着一副银色大框眼镜，镜片下不是大眼睛，不是高挺的鼻梁，不是樱桃小嘴，却是他心中永远的最爱。

　　女孩有些尴尬地别开脸，然后向前滑去。

　　“晓雅”张信友喊道，他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李晓雅愣住了，她再次转身，一脸茫然地看着张信友。

　　“哈哈哈哈哈哈”张信友忍不住大笑，他滑到她的身旁说道：“你不认识我的，但我认识你。”

　　抛下这句话后，张信友便慢慢滑开到别处去。轮到李晓雅跟着他跑，张信友早就料到了。女孩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真是多少年都没有变，以至于当年张信友无论藏着什么惊喜都骗不过她。

　　“你是谁啊？”李晓雅在他的身后问道。

　　“还记得锦鸿吗？你的初中同桌。”张信友把死党的名字说出来，这样更能引起她的好奇心了。

　　李晓雅再次愣在原地，然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追上张信友继续问：“你是杨锦鸿的朋友吗？”

　　“你自己猜啊，不告诉你”张信友调皮道。

　　“不用猜，肯定是了。”

　　“妈呀，他居然把我卖了。”

　　李晓雅突然聪明起来了，张信友感觉不能说太多了，不然连身份都会露馅。他决定只对李晓雅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张信友不着急，现在已经遇到她了，反正可以加微信再慢慢熟络。他环视周围的人，即使男男女女，即使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只要男孩不出现，他就可以和李晓雅重头再来。

　　李晓雅见他不再说话，也不想再追问了。她跑到另一个摊位，拉着一个同校女生的手咬耳朵，眼光却还在看向他。张信友心里笑得跟甜了，因为他自认为好奇往往是喜欢的开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他的同乡来电。

　　“喂？”张信友马上接听。

　　“你用完车未？我哥翻咗黎，下午要用车。”

　　“得，我依家翻去。”张信友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瞄了下时间，现在是10点半，接着又放回去。“中午翻到。”

　　“好，五使禁赶，慢慢开。”

　　电话挂断后，张信友望着李晓雅所在的方向。李晓雅被人群遮挡着，他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女孩的快乐，只因他们终于可以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张信友非常不舍，但他要赶紧去还车。因为那台思域是同乡趁着他哥出差就把他哥的车借给张信友。所以他不想同乡为难。

　　张信友回到车上，他开启手机导航，回去清远要一个半小时，还车后马上再折回来应该还能见到她。于是，他马上点火、踩油门，开着车驶离华商学院。

　　驶上高速公路后，他更是大脚踩油门，没有了顾忌。太阳好像在跟他捉迷藏，一直躲在云里不出来。难道要下雨了，张信友在心里嘀咕着。在高速上走得越远，天色越暗，下高速的时候已经需要扭开车头灯。他沿着107国道往横荷方向驶去，沿途的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张信友疑惑不解，难道真的是乌云盖日，风雨欲来？

　　他不禁放慢车速，路边的风景倒是十分眼熟。原来他已经回到了狮子湖大道，李晓雅的家就在狮子湖大道旁边。他在一个红灯路口处停下，过了这个灯口右转就是狮子湖喜来登度假酒店。

　　还记得四年后那个晚上，他孤独一人蹲在路边。

　　不，不会的，四年后不会再出现这个画面，因为他已经改写了历史。

　　灯牌在倒数着，还有10秒就可以绿灯通行。

　　9

　　他望向那条进入喜来登度假酒店的车道，车流依旧是络绎不绝。

　　 7

　　右转过去可以看到一个沙发形状的喷泉，水头很低，回落到沙发面上午声德流动着。

　　 3

　　但他为什么要右转？他没有任何理由右转。

　　 1

　　在绿灯起的一瞬间，张信友居然鬼使神差地右转，然后在喷水池前面停了车。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心血来潮吧。他下车看着水池。然而已经看不清，因为天色已晚。他再看看天，不是乌云盖日，而是真的入夜。

　　张信友实在难以置信，就在他怀疑人生之时，一道强光照射到他的身上。他连忙抬手遮挡。待强光消失，那辆光线来源的汽车已经停在喷水池的对面，也就是喜来登假期酒店的出口。

　　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张信友借着路灯的光隐约望见是一男一女，而相貌就难以看清。那两人靠得很近，然后其中一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发亮的球体递给另外一个人，球体的光线照在那人的脸上。

　　张信友这次看清楚，但他愣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是李晓雅，她笑得很甜。

　　而另外一个人是男孩，他居然从广州工商学院来到清远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方缪了。

　　张信友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打开手机，从导航页面切换到桌面，然后看上面的日期。

　　2019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