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晴好,我和石言、沈燃三人离开了洛阳,取道汾河入平阳。
仁义山庄就坐落在平阳城外,高大的门户终年不闭,门前地上脚印纵横,却瞧不见人踪。穿门入院,右面是一重形似门房的小小院落,小院前厅中两个黑衣人正在对坐饮酒。左面的人右腕已齐肘断去,断臂上配了一只黝黑巨大的铁钩,少说也有十余斤重。瞧他一钩挥下,仿佛要将木桌打个大洞,铁钩落处却仅是挑起了一粒小小的花生,连盛着花生的碟子都未有丝毫震动。
两个黑衣人见我们走进来,对望一眼,长身而起。那独臂黑衣人一言不发,突然一钩向石言挥了过来,风声强劲,来势迅疾,钩还未到,已有一股寒气逼人眉睫。石言似乎早已料到,纵身轻轻一掠,他身形虽高大,身法却灵巧轻快无比,但饶是他闪避迅速,前胸衣衫还是被钩破了一条大口子,石言怒骂道:“你个混球!赔我衣裳!”反身一掌,直打那独臂黑衣人的肩头,那人被石言一掌打得飞出去,“砰”的撞在墙上,那般坚厚的石墙被他撞得几乎裂开,他人却毫无所伤,瞬即翻身站起,一卷袖子,又待动手。
沈燃飘身而上,挡在他两人中间,笑道:“我们此次来不是找冷二爷的麻烦,请两位把之前的过节先放放吧。”
突听一阵朗笑之声,自背后传了出来,道:“有客来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位颀长老人随着笑声而至,那独臂黑衣人这才罢手。我见老人长身玉立,气度从容,双眉斜飞入鬓,目光奕奕有神,此刻年华虽已老去,但少年时想他必定是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
沈燃上前,抱拳一笑,“李老前辈,可还记得小侄?”
仁义山庄庄主李长生一怔,呐呐道:“这……这的确有点眼拙。”
沈燃道:“九年前……您再想想……”
李长生皱着眉头道:“想不出。”
沈燃笑道:“您老人家真是贵人多忘事。九年前一个下雨天,您老人家到我家来……”
李长生脱口道:“沈……你可是沈贤侄?”
沈燃笑道:“正是,您老人家那天见到的在后院罚站的小孩子就是我。”
李长生感叹道:“唉,不想你都这么大了,日子过得真快啊。”两人客套了几句,李长生引我们到大厅,厅内炉火熊熊。各自落座,李长生仿佛这才瞧见我和石言,含笑道:“贤侄,你这两位朋友,一位倾国倾城,一位英武非凡,不知要如何称呼?”
石言起身,一抱拳,“石言。”
李长生笑道:“原来是定国军的石爷,冷二的那条胳膊当年就是石爷给卸的吧?”
听到“定国军”三字,我心头微微一震。只见石言面无表情,沉声道:“我年少时是在定国将军麾下当过传令兵,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不在军中,往事不值一提。”
李长生笑了一下,我起身,一福身,“小女萧七七见过李庄主。”
李长生黑眸平静,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听说凡是被萧府七姑娘杀死的人,面上都带着种奇诡的笑容,没有人知道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法,老夫也很好奇。”
我微微笑着,“李庄主若想知道,小女倒是愿意为您解惑。”
李长生一怔,“姑娘打算怎样解惑?”
我:“在您面前杀一个人。”
李长生:“姑娘要杀谁?”
我:“赖头八。”
李长生默默无语,面上笑容渐渐消失,他缓缓道:“这些年江湖上的朋友,有的为了避仇,有的为了避祸,来我庄上作客,就是我的朋友。不管他们为人如何,做过什么事,生而为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我和颜悦色道:“李庄主有李庄主的道理,小女有小女要杀的人,我们无法彼此说服对方,李庄主何不问问赖头八呢?毕竟他才是有权利处分他自己性命的人。”
李长生注视着我,“七姑娘,这不是萧府的差事吧?”
我:“是私事。”
李长生沉吟半晌,拍了一下手掌,一个精悍仆人走进来,他吩咐了几句,那仆人匆匆离去。
李长生说:“来我仁义山庄,寻仇的不少,想来伸张正义的也不少,可是活着走出去的却不多。”
我笑吟吟的说道:“我若凭本事赢了,李庄主也不会为了一个该死的人找我的晦气,不是吗?”
李长生不置可否。没过多久,那仆人传回了消息,“赖大爷请七姑娘去后花园。”
李长生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说:“诸位,请随我来。”
我随着李长生穿门入院,一只脚刚步入花园,一条长鞭在我头顶绕了几个圈子,一人笑道:“这么漂亮的小脑袋瓜儿,我可当真舍不得割下来。”花园的凉亭、屋顶、假山上或站或蹲有十几个人,一齐哈哈大笑。
石言从我身边掠过,抽出短刀挡在我面前,沈燃退后几步抄着手闲闲的倚着廊柱,他表面风轻云淡,可目光却紧盯着屋顶上的那几个人。
我拍拍石言的肩膀,他紧紧盯着我,神色也不知是急是怒,我笑笑看向那位手拿两鞭的男人,他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眉目间满带阴沉冷削之意。
我:“你是赖头八?
他眯着眼睛瞧着我,“是的。”
我很认真的问他,“你死在我手里,可心甘情愿?”
他咯咯狞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妹子先让哥哥风流风流,死活的事晚些时候再说。”说着,右手长鞭探出,来挑我的腰带。
我向后跃开,赖头八左手长鞭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突然又反挑而上,用的是江湖上最最阴毒,也是最最下流的撩阴式。我翻身避过,他连续攻出五六招之多,面上笑容却更是狞恶,更是疯狂,两根长鞭抹胸、划肚、撩阴,又是狠毒,又是阴损。我身形闪动,一转一侧,将来招尽数避开,左足刚着地,身子跟着弹起,手腕抖动,长剑飞出,噗的一声,剑尖刺入了赖头八的咽喉。
我还剑入鞘,嘴角边微微冷笑,“洛阳牡丹,艳绝天下。我会将你葬在那牡丹花下,让你如愿以偿。”赖头八喉头鲜血激喷,满面仍带着狞笑。
石言反手一刀割下赖头八的脑袋,用包袱一裹系在腰上,眼瞟向沈燃,大喊道:“下面就看你的本事了。”说着话,拉起我的手腕,已展动身形,掠出数丈开外。
围观的几个人似刚反应过来,叫骂着飞身追过来,沈燃掌上已满蓄真力,双臂突然挥出,攻向追在最前头的一僧一道,只听两声闷响,似是轻雷,那干瘦老道竟被震得腾空而起,光头大和尚“蹬,蹬……蹬……”连退七步,每一步踩下,石地上都多了个破碎的脚印,脚印越来越深,显见他是尽了全力才使得身形稳住。
沈燃借着这掌击之势,斜飞而出,双袖飘飘。我和石言已掠到一匹马上,石言喊了一声,“起。”我凌空直上,左手拉着石言右掌,右手一探,抓住了沈燃的衣袖,健马放蹄直奔出仁义山庄。
一骑三人,打马狂奔,片刻时间便奔出半里之遥,石言这才收住马势,大笑道:“沈燃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没有人敢追出来了。”
沈燃苦笑,“这个李老前辈也真是的,既然给我们预备了马,却偏偏只给了一匹。”
我道:“我们在他的地盘上闹事,他是不想我们离开的太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