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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任平

第十八章 丧父之痛,痛彻心扉

我的父亲任平 金陵大侠 113 2020-09-04 14:39:02

  我一直不愿意回想父亲出殡的那几日,那种痛,此生只能一次吧。撕心裂肺,只是一个词语,可那次我真正的理解了。痛哭到神志不清,直至昏过去。

  这种痛,真的不愿意回想。可这是回避不了的,准备写来,放在这里。以后回看的时候,永远跳过这章吧!

  父亲自从查出食道癌之后,我无数次问自己,父亲不在了,怎么办?每次都想到脑袋疼,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想到后面,我都要抑郁了。

  特别是父亲做好手术,两年不到就复发,这种情况随时会发生,可我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父亲后期越来越虚弱了,住在化疗区两层楼的地方。说是化疗区,其实都是癌症复发病人,类似于临终关怀。

  进入到这里的病人,说难听点,就是每天输液安慰着病人。直至快不行,有的家属选择回家走,有的城里的就选择在医院走。

  父亲一开始还能自己早晚下楼散散步,到后来,必须母亲搀扶着下楼,再后来,就没有力气下楼了。

  二层小楼在医院主楼的后面,没有电梯。主楼里父亲做手术的时候待过,里面住的都是可以积极救治的病人。临终的人,医院独自辟出僻静处也是可以理解的。

  父亲只能在母亲和子女的搀扶下,在楼道里踱来踱去。主任医师是个好人,每次都安慰父亲,“任师傅,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医者仁心,感谢这些善良的人。

  有天早晨,父亲在母亲搀扶下在楼道里散步,因为一挂盐水就是老半天,乘没挂之前先活动活动。

  护士在走廊的推车里准备着各床病人的药水,父亲一直是个很客气的人,看见医生护士都会打招呼的。“天要黑了,你还没走,要值晚班啊?”

  我和母亲震惊的交换了眼神,护士见多了临终病人的胡言乱语,回道:“任师傅,我在上早班唉。”

  我内心明白了,父亲快了,癌细胞已经入侵他的大脑了。

  乘父亲挂盐水眯眼之际,我们在走廊上商量,必须要准备起来了。墓地,老衣(寿衣),这两样是当务之急,其他的杂务和流程我们都不懂,准备交给小叔和父亲的几位挚友。

  父亲之前提过,他想看看自己身后安葬的墓地。所以,我们打算当天下午借个轮椅带他去看看。

  那个时候,父亲已经痛得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没睡一二十分钟就疼醒,他很痛苦,母亲坚持要陪夜,考虑到她年纪也大了,我们轮换着必有一个人陪着母亲一起。

  晚期癌症病人很折磨人的,他自己神智不清,又痛又难受,又睡不着,不停的说话,大家都精疲力尽。

  那个下午,我们小心翼翼的和父亲说,墓地先去看好定下来,父亲沉默了好久同意了。

  我立马去医务处开病重证明,有证明才可以买。等我拿到证明,准备让哥哥开车来,我去借轮椅。父亲又不肯了,他小心翼翼的和我说:“现在定墓地是不是太早一点了?”

  父亲是恋生的,我们唯有能做的就是顺应他的本意。

  “爸爸,你说得对,是有点早了,要不我们过段时间再讲。”

  我待在医院已有半月了,要先回去处理下请假,还有孩子,也要回去看看。

  和父亲讲了要走几天再回来,彼此的心里都明白,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那个午后,在医院的病房里,难得清醒的父亲眼泪一直哗哗的流,我强忍住悲伤,强做笑颜对父亲说:“爸爸,我走了。”

  出了病房,到了楼梯口,在那边哭了很久,才走了。

  坐高铁到了上海,回到家,洗了澡,一向不会做饭的先生居然做了顿看起来很不错的饭菜。

  第二天去公司晚上回来,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下子惊跳起来,整个人在发抖,不知怎么眼泪就迸出来,不敢看手机。

  先生一看来电显示姐姐,也颤抖着接了电话。父亲不行了,在往家拉的路上。他们贴耳问他,要小女儿现在回来吗?已经半昏迷的父亲努力点点头。

  女儿马上要初中一模考试了,我必须马上振作,赶紧打电话给我家后面一排她同学妈妈,拜托她们帮忙照看几天,和她女儿一起上下学。真是好人,我一生感激。同学妈妈立刻来接了,背着女儿的书包和衣物领回家,让我们放心回老家去。

  安排好女儿,我像游魂一样胡乱塞了些衣物进箱子,整个揉进去的,整个人也是懵的。这天终究是来了,可我还是没有准备好。

  先生开车,我坐在车里,看着城市的夜繁华,想起父亲有次来外滩玩,在夜幕下感慨:“这就是大上海,花花世界!”

  而今,花花世界依旧,而我的父亲即将不在了。

  晚间的电台主播都下班了,在连续放着一些悲情的歌曲。悲伤人听悲伤歌,我记得我流泪说了句:“这歌要不要这么应景?”

  窗外的灯光琉璃的斑驳的映过我的脸庞,我的心有如在冰窖里,还要强打精神和先生聊着天。夜路漫漫,有孩子在等着我们处理好事情回去,有父亲等着我去送,我们不敢有任何大意。

  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我看着外面的天空,星星尤其多尤其亮,夜深了,寒意让我直打颤。我在想,哪个星星是我父亲呢?是不是就要陨落飘过寒夜的星空呢?

  到南京家中已是凌晨了,家中人都在,小叔叔来看过,觉得一时半会不至于会走就先回家去了。

  父亲已经认识不了我了。家里提前租有氧气瓶,父亲吸着氧气已经意识不清不停的说着胡话。因为有埋置管,我们让医生开了好几瓶止痛水,我们自己给他挂上了。他总是看向房间的门口,不停的说,“你们走,赶紧走,我不和你们走的。”我从来不信鬼神,那刻也毛骨悚然。

  感谢我的嫂子,一直握着我父亲的手,安慰着他的各种胡话。我们要替班,她说你们都很累,都休息去。妈妈不肯去睡,我们发了狠,父亲这样,你要是再出事,我们怎么办?母亲这才去睡觉了。

  我不愿意离开,就在父亲房间的沙发上胡乱的睡下。迷迷糊糊听父亲一刻不停的说胡话,嫂子也不停的安慰回应他“爸爸,不走,让门口来的人走。我们不让他们进来。”

  熬到天亮,村里的人都来看望父亲,父亲已经都不认识了。他说了一晚上的胡话,也终于累了或是不行了,就一直睁着眼张着口呼吸。

  小婶婶提议父亲这样太辛苦,还不如拔了氧气管,停了盐水,让他走算了,她也是善意的。我们几个子女商量了下,为了安慰自己为人子女的心,我们决定还是维持这样,能挽留一刻是一刻。

  小叔叔和父亲的几个挚友在院子里做着各种准备,姐姐负责烧饭,我和哥哥替换嫂子。我坐在父亲床上的里面,不停的用棉签蘸水滋润父亲的嘴唇,父亲的嘴唇已经又惨白又干裂。

  可怜的父亲眼睛怎么也闭不起来,哥哥用手给他安抚了好几次才闭起来。自此,父亲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父亲闭着眼,大口的喘气。

  就这样熬到下午,父亲喘气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突然就喘一口歇好久才又喘一口。我们赶紧喊所有的人过来,父亲终于大吐一口气之后,再也不动了。

  亲人都痛哭流涕,小叔也直流泪,他的最后一个哥哥也走了,兄姐四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他是多么的害怕和孤单。父亲的几位挚友都在抹眼泪,大声说:“二哥,走好啊!”

  我那刻没有哭,整个人都是晕的,不知身在何处。内心的一个自己不停的说:“我没有父亲了没有父亲了!”

  另一个自己在和父亲做着告别:“爸爸,你放心的走吧,妈妈我会好好照顾的。”

  直到父亲停床在堂屋,父亲的挚友帮忙擦洗换上了寿衣,所有人都去忙碌开了。我跪在父亲面前,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几个伯伯赶紧来劝,说千万不能把眼泪滴在过世的人身上,不然这个人走的不安心,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

  第二天才能出去拜老,当夜要守夜。感谢父亲的好朋友们,边打麻将变守夜到半夜,姐姐给他们做了夜宵。这几个叔叔伯伯才回家去休息了,因为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要来帮忙,不能熬夜很久。

  南京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其实一般只要留一两个人守夜就可以,我父亲的那一夜,我们都要守护自己老父亲最后一晚。合力劝父母去睡觉了,我们按照南京的习俗,在地上铺上了稻草,所有人一字排开躺在父亲棺木周围。

  父亲喜欢的孩子不喜欢的孩子,操心的孩子不操心的孩子,此刻都是悲痛欲绝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处,也有自己的归期。父母亲是带自己来这个世界的人,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父母亲离世更让人痛苦的呢?

  第二天是哥哥一大早给各处亲戚拜老,我和姐姐也忙着去订花篮,拿着叔叔伯伯开的祭祀用的清单一样样去买齐。公公婆婆执意要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我们没空去接,只能让他们坐高铁转地铁,我们在地铁站接上他们,下午一同去吊唁。

  因为南京这边,唢呐,花篮,寿衣,这些都是女儿准备的。

  我父亲虽然是农村人,但其实他挺讲究的,他喜欢穿衬衫,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而且,他一再交代,他不喜欢花圈,看着吓人。

  因为了解他,所以之前就备下的老衣是中山装。

  我们姐妹俩买了白玫瑰花篮,也通知了亲朋好友不必送花圈,一律改为鲜花篮。偶尔有几位未通知到,临时来吊唁父亲的,送了花圈,我们都认真的和来者解释过了,花圈就收起来,不放在灵堂了。

  所以,我父亲的灵堂都是白色的鲜花,我想,父亲是喜欢的。

  很多亲戚,亲近的,远房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一些是小时候才见过的,都来吊唁了。一旦有亲戚来,在村头他们先放一挂炮仗,我们子女就去路边跪着迎接。有太多的繁文琐节冲淡了些亲人离世的悲伤。

  当天夜里还是要守夜的,凌晨我们就要送父亲去殡仪馆了。

  我从冰棺外面看着父亲,父亲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当天晚上出了件事情,或者说是家里的丑闻吧!哥哥和嫂子血型是相冲的,多年来只养育一女。嫂子也怀孕了很多次,真的是很多次,到了两三个月就掉了。后面实在是生不出来了,身体也承受不了了。重男轻女的哥哥在外面找了个小三,生了个男孩。当晚在闹,就是为这个孩子名字要不要刻在墓碑上。

  母亲和哥哥坚决站在一条战线的,两人坚决要求刻上这个非婚生孩子的名字。嫂子一味的哭,侄女也不肯。姐姐更是大骂哥哥,站在嫂子的一面。两个女婿不便发表看法,外人更是躲避不及。我在一边急得想要撞墙。

  父亲尸骨未寒,还躺在堂屋,子女们倒先闹起来,父亲怎么能安心的走呢?这场面怎么收拾呢?

  我赶紧把其他人撵出去,只留下哥哥嫂子。嫂子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么多年,一句怨言没有的服侍父母,真的是十里八乡都夸的好媳妇。

  站在嫂子这面,哥哥真的做的很过分。就连这最后的一点脸面都不给,以后她和侄女还怎么去给父亲上坟呢?

  每次面对墓碑上那个孩子的名字,是不是时刻提醒她的耻辱?侄女又怎能心甘?

  调解到后来就是个死局,谁也不肯再让一步。哥哥意思,孩子不送爷爷上山,只要求写名字。嫂子说这是她的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肯的。

  我在急得不行的情况下,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个很好的主意。结果我一说,两人都同意了。

  我的意思就是,无论婚生的,非婚生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不刻名字上去,统一的写孙辈。

  总算是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大家各自散了,为明天一大早父亲出殡做着准备。

  凌晨四点,姐姐就起来做豆腐饭了。就也是南京的规矩,出殡的早晨,吃的是豆腐饭。

  母亲心疼我,一定要让我吃些东西。因为这些天,我粒米未进,她怕我熬不住。其实,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父亲的好友们是父亲的抬杠人,都是年纪大叔叔伯伯,这是父亲好人缘修来的福分。要从村里抬着棺木到村口的灵车上。并不是车开不进来,也是种风俗习惯。

  我们披麻戴孝的跟在父亲的棺木后面,哭的死去活来。我一想到父亲离开,再也回不来家里。我一回到家,再也看不见父亲了。哭的已经是昏天黑地,半昏迷状态,没有先生和婶婶的搀扶,我是要倒下去的。

  终于到了村口,我痛哭着的扑在父亲的棺木上,嚎啕了好久也不肯让人抬到车上。舅舅们,小叔,婶婶,都劝说不能再这样了,一是伤身,二是时间要来不及了。

  被人拉开之后,父亲还是被抬上了灵车。从此后,任娄村再无任平这个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宽慰我,三婶婶说不可以哭着上车,不吉利的。我只有强忍住眼泪,和三婶婶坐进了先生开的自家的车里,我们要先开车到镇上的房子里做着迎接父亲的准备。感谢我三婶婶,为了让我分散精力,一直打岔说着闲话。

  灵车在父亲建在镇上的房子也停顿了片刻,我们也在门口祭祀了父亲,让父亲安心的走。

  车子到了殡仪馆,天已经蒙蒙亮了。

  也是有着琐碎的礼节的,要排队在殡仪馆里面告别仪式。在绕场一周的时候,我看着父亲静静的,我的眼泪又哗哗直流。

  出来又是被人驾着出来,我一直想再进去看一眼父亲。舅舅连哄带骗的说,父亲拉走了。

  哥哥姐夫先生为了我好,几个人劝说着让我和他们一起先去墓园准备。我记得我哭着说:“那爸爸呢?”

  “会火化好他们在一起去墓园的。”哥哥答道。

  “那不行,我要等爸爸一起的。”不容我不同意,几个人连拉带扯给我拽上小车走人了。

  到了墓园管理处,所有的流程都是他们在办理着。我呆呆的坐在墓园办事处的大厅里,五味杂陈。

  终于看到父亲的灵车来了,木木的看着父亲就成了哥哥捧着手里的盒子,上面盖着大红的绸缎被面,泪如雨下,父亲的肉体不再存于时间,有的只是一抔灰罢了。真是混沌沌的来,混沌沌的去。

  仍然是有严格程序的安葬流程,多亏了这些叔叔伯伯,让父亲的葬礼周全的办完了。这种恩情铭记于心,这也是父亲在世间所修的德。

  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也永远存于我们的心间。

  相比父亲刚刚去世的一年间,我痛苦,痛哭,夜不能寐,看见路上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就会想,我的父亲为什么怎么就没有了,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好好的活于世间呢?

  而现在,我已经不是时时纠结父亲的离世了,我偶尔会想起他,我也偶尔梦见他。我想父亲是不会怪我的,他更愿意我开心的活在世间,有自己的生活,努力认真的活。

  

金陵大侠

我的胆子其实是很小的,但因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并不怕。写下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一个交代。胆小的请勿看此章节,有些瘆得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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