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滚滚,大雨滂沱,白色的闪电劈在嶙峋陡峭的山脉间,迸射出万丈光芒,转而又消逝在混沌夜色之中。
突然,一道刺目的红光自山谷中破雨而出,如箭翎般“唰”地射进大山坳处。在它身后追着一道又一道亮丽的光,绕着盘旋山道迎头而上,明黄色、玫瑰粉、薄荷绿……
轰隆隆的引擎声伴随着节奏感十足的DJ舞曲震得冲天响,混杂着风声雨声雷声在整片白马山地界的上空肆虐。
“哟嚯~”
与他们并驾齐驱的敞篷跑车刷着骚气十足的淡粉色油漆,染着红发的大兄弟一手推着方向盘一手冲他们招手,“戚大人,您怎么开得怎么慢?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戚砚泽瞄了全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死死盯着前方呼吸急促的程盈盈,他抬手揉了揉那颗瑟瑟发抖的脑袋瓜,无奈地笑了笑,“大小姐身体不大舒服,今晚我就不闹了,主场留给你们。”
“那真是太可惜啦!”大兄弟发出遗憾的叫声,猛踩油门载着一车金发女郎飞去与大部队汇合了。
戚砚泽很巧妙的把车速控制在既不掉队又不会快得离谱的速度上,程盈盈才慢慢缓过神来,张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把高家戚家郑家上上下下都问候了一遍。
戚砚泽全程微笑着,没有一句反驳。
好容易骂爽了,程盈盈才把话题转回去,“刚刚在郑初琪面前你一直拉着不让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一月杀五人,这是什么狗屁KPI!你们豪门子女都是这样玩的吗?自己玩还不够,还要撺掇别人一起?”
戚砚泽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神情逐渐严肃,“有一个叫血煞神教的组织,加入组织的人每个月都要完成一项任务,杀死五个人。如果完成不了,他的名字就会被列在下个月的死亡名单上。郑初琪,高颖小姐,包括你哥哥,他们都是血煞神教的教徒。”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受到了邪教的蛊惑?”程盈盈讶异道,“昨天晚上我见到郑初琪的时候,她的头发、肤色和瞳孔全是白色的,而且,你方才所提到的三个人,他们身上都有同样古怪的香味……”
“血煞神教的野心不是控制教徒的思想,而是彻底改造他们的身体,创造一个新的种族。郑初琪入教后服用药物,身体机能得到增强,同时也出现副作用。之后,组织看上高颖小姐,又派郑初琪引诱她入教。”
“高颖也服用了这种药?”程盈盈吓得摸了摸脸,她可不想在高颖身体里体验慢慢变成怪物的感觉。
“目前,这种副作用在高颖身上还不至于完全发作,顶多是发色变浅、身上异香,不会变成像郑初琪那样。”戚砚泽盯着身旁女孩暗灰色的头发说道。
难怪高颖身上的香味如此浅淡,敢情是病情较轻癌症初期?
“可是,我哥哥程亭亭从小就携带异香,只不过味道较浅,非亲近的人根本闻不到。这又怎么解释?难道他小时候就服用过这种药物吗?”
“也许吧,你不是说你哥哥是领养的吗,可能他在年幼时期接触过血煞神教的人,侥幸逃脱了,后来又被抓了回去。”
程盈盈低头摆弄着胸前系的安全带,默然不语。父母失踪后,她和程亭亭相依为命多年,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可事实上,她对这个哥哥简直一无所知。
“高小姐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研究对策,终于有了眉目,这次金蝉脱壳正是为了寻找解药。我们能做的只有替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等拿到解药后,就可以救我哥哥了吧?”
戚砚泽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砰——”
前方拐弯处,赤红跑车和粉色跑车撞击在了一起,然而,双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互相碰撞着往前飞速而行。两车摩擦间火花四溅,开在外道的那辆粉色跑车有好几次都快要掉下山崖。
“他们在干什么?!”程盈盈认出那是大兄弟和郑初琪的车,惊得差点从车座上蹦起来,“一个个不想活了吗!”
话音刚落,她突然明白了。
郑初琪就是不想让大兄弟活!所谓的雨夜飙车,不过是她杀人的另一种手段。
“她还学聪明了,”戚砚泽放慢速度与那两辆车保持安全距离,冷笑道,“就算出了事故,顶多算是交通肇事,跟直接杀人的惩罚相比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事后解决起来也更容易。”
“可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程盈盈用力抓着戚砚泽的手臂,眼眸中流转着期待的光芒,“戚砚泽,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戚砚泽颇为意外地看着她,“你要救郭枫?我以为你很讨厌他。”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尽管大兄弟之前给她印象极差,可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灵动的人死在面前,程盈盈的心抽搐地生疼。
再者……
“郑初琪是为了高颖才去杀人的吧?我记得她说她这个月的KPI已经满值了……既然如此,更不能让她动手了,难道高颖希望看到她表妹变成杀人魔吗?”
“你想多了,”戚砚泽笑道,“她们二人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郑初琪更不会为了谁去杀人,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欲望。”
“欲望?”
戚砚泽的声音夹杂着深深的讥讽和寒意,“郑初琪,血煞神教新锐杀手,月任务量最高记录达到一百,她是天生的杀器。”
说话间,前方的战况已经焦灼到顶点,郑初琪的红色跑车连续猛撞了粉色跑车三下,车门都凹陷了大半,粉色跑车半个身子倾斜在崖边,幸而大兄弟及时打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把车身又重新挪回来。
“郑初琪杀心已起,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戚砚泽的神情淡然得好像他们正在看一场电影,眼前所见皆非真实,“如果我们贸然上前,不仅救不了人,说不准还会被牵连……”
“不行,我不允许她胡作非为!”
程盈盈趁着戚砚泽不备,解开安全带整个扑到他身上,一面操控方向盘,一面猛踩油门,往红色跑车撞去。
她想把郑初琪的车撞开。
“你疯了?”戚砚泽盯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咬牙道,“你这是以卵击石。”
“不,是你疯了,你们全都是疯子!”程盈盈吼道,脚下踩得越发用力,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闭起来。
如果高颖的身体死了,她的灵魂会跟着一起死去吗?
她在世间早已无牵无挂,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惦记。
只是…车祸,会很疼吗?
十年前,她的父母也经历了一场车祸,此后便杳无音信。她常常想,如若父母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如若已经死了,为什么连尸体都找不到?
恍惚间,她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叹息。
戚砚泽将她扶回副驾驶座,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车前身狠狠撞上红色跑车的尾部,两车勾连在一块儿,像连体婴儿般往前直冲。没过多久,山道出现岔路,戚砚泽控制着两辆车进入岔路口,经过晃晃悠悠的吊桥,驶入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上。
他们的身后,环山赛道慢慢被山林掩盖,大兄弟的车也没有跟上来。戚砚泽这才调了倒退档,与红色跑车分离。
“结束了。”戚砚泽淡淡地说道。
程盈盈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白马山林西边的环山赛道,回到了车行山道上,郑初琪的车就开在他们身旁,与他们并排行驶。
程盈盈摇下车窗,雨水溅湿她的脸颊。对面粉色跑车上传来暴跳如雷的骂声,“戚砚泽高颖你们踏马的有毛病吧?!老娘这么辛苦是为了谁?”
“我管你是为了谁!”程盈盈毫不客气地回怼道,“郑初琪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我绝不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再杀一个人!”
对面跑车里沉寂几秒后,骂声如滂沱雨水般铺天盖地喷涌而至,程盈盈无语至极,正要关上车窗,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一处,呼吸忽然凝滞了。
戚砚泽的视线也停在了同一个地方。
不远处,暖光色的车灯透过密密麻麻的雨滴,照亮山道两旁的人行小径。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拿着把红色的伞,缓慢地走着,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方形布包。
大雨瓢泼的深夜,少女的身躯显得越发柔弱,仿佛随便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红色跑车的后视镜反射出郑初琪阴邪的笑。
“不好……”程盈盈又想故技重施扑向方向盘,这次,戚砚泽却抢在她跟前就把车子撞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刻,郑初琪也开车朝少女撞去。
两辆车再度撞在一起。
之前就受损严重的红色跑车受到极大冲击力,径直撞进了道路旁侧的山林中,车身翻了一个滚,车底朝上仰翻着。
白裙少女惊得跌倒,布包摔在地上,雨伞也被大风撕扯着卷出几米远。
但此刻的程盈盈更担心郑初琪的安危,她没想到戚砚泽认真起来这么猛,“她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戚砚泽松了松手腕,显然自己的一系列操作很是满意。
很快,郑初琪从车子里钻出来。
“你们今天就是要跟我做对了是吧?!”接连失败让她暴怒起来,肌肤在夜色中苍白得愈发明显,隐能看清如藤蔓般的血管蔓延在细长手臂上。
“好啊,你们不让我杀,我偏要杀!”
她往少女跌倒的方向冲过去,程盈盈也打开车门跳下车。
然而,漆黑的山道上,除了一个被雨淋湿的黑色布包和一把被风吹散的红色雨伞以外,再无少女的踪影。
程盈盈捡起那个染血的布包,上面绣着“国立大学美术系”几个字。还不等她细看,布包就被郑初琪抢了过去,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
全是颜料、调色板等画具。
没有手机。
“她把手机带走了!她肯定拍了照,肯定会去报警!”郑初琪彻底发了狂,“高颖,这下你满意了?!”
“哟,你还会怕监察署啊?”程盈盈嘲讽道。
“你踏马别得意了,今晚这个情况,那个贱人要是真报了警,你、我,我们,全都完蛋!”
冰冷的雨水顺着湿漉漉地头发滴进她的肩窝,程盈盈打了个寒战。
一件黑色大衣披在她的肩头,残留的温度将她瞬间包裹,头顶的落雨也消失了。
“郑小姐,您的经验这么丰富,难道以前没出现过这种状况?”戚砚泽一手搂着程盈盈,一手撑着伞,笑意在嘴角漾起。
“我手底下从来没有过活口!”郑初琪愤愤地说着,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匕/首,她把四周察看了一圈。
“我闻到了,是人血的味道!”她尖叫着往山林里跑去,“那个贱人受了伤跑不远,咱们顺着血的味道一定能找到!”
程盈盈和戚砚泽对视一眼,紧跟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在山林里跑了将近二十分钟,血腥味越来越淡。周遭开始出现人工廊桥和亭台楼阁,郑初琪停在一面长满爬山虎的砖砌红墙前,仰头望着红墙里的楼房。
“她进里面去了。”
程盈盈站在红墙跟前,血腥味突然浓得呛鼻。
“这是什么地方?”程盈盈问道。
郑初琪古怪地看着她,“你路痴吗?温泉山庄都认不出来?”
温泉山庄也是白马山度假区的开发项目之一,换句话说,这里和白马山庄别墅一样,都属于高颖的产业。
程盈盈才想起网络词条的介绍,郑初琪已经翻墙进去了。
“不能让她抓到那个女生!”程盈盈拖着戚砚泽爬上红墙,一跃而下。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震住了。
墙根下,鹅卵石堆砌出的温泉池里漂浮着一池腥红的血液,暴雨冲刷下,那些血沿着青石板先路“咕噜咕噜”流淌着,染红了大片草地。
郑初琪使劲地嗅着,企图找寻少女离开的方向,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她一定就藏在这里。”郑初琪凝视着大雨中的山庄,匕首在掌心里紧紧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