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曾掌握了天下财富,不,确切来说,她是一条龙……
东胜神洲毗诃城内,民风淳良,一派祥和气象,东海龙宫就坐落于此。龙王敖雄居龙兴殿,龙母王莹则住在朱宫。
夜幕已暗,弯月初现,隐约挂在树梢上。朱宫里一众侍仆行色匆匆,面露忧色,有的手托铜盆热水、有的端着御膳,穿梭于朱宫大廊。
朱宫西殿皇后居室,龙母躺在床上,汗水早已浸湿了她前额的头发。掌事宫女施姑伏在床前,紧紧握着龙母的手:“好娘娘,都说这生孩子是去鬼门关打个照见,娘娘可要忍着点。太医说娘娘如今的身子比常人大了许多,似乎不像是双生子,可能是三生子呐!祖宗保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龙母感觉腹中又有一阵剧痛传来,不由地攥紧了施姑的手,她睁开疲惫的眼睛:“疼煞我了,从早上就开始折腾,小崽子们一个也不出来……”
她抚摸着自己那滚圆的肚子,无奈地命令着:“不管是两个还是三个,打算最后出来的那个小崽子,你给为娘听好了,赶紧把你哥哥姐姐都给我踹出来!”
肚皮动了一下,肚中最小的那个小家伙似乎真听到了母亲的命令。
龙兴殿外长廊,司马夫人和女儿在内侍的指引来,朝正殿走去。这二人分别是大将军司马震南的夫人王氏和女儿司马玲珑。
王氏老奸巨猾的看了一眼领路的内侍,拉着女儿放慢些脚步,低声说:“珑儿,正宫殿下临蓐,我瞧着她那肚子里怀了可不止一两个。这分娩完,怕是得修养上好一阵子,兴许有日子不能伺候陛下。这是个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司马玲珑听罢,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用力拉了一下母亲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眼神很是慌张。
龙兴殿内,龙王敖雄坐立难安,紧张得来回踱步。老龟仆弼细站在一侧,眼光随着敖雄来回转。
敖雄用手指捏揉自己的眉心:“这都生了一天了,还没生出来,也不知道莹儿现在怎么样。我想去看一趟,你们还拦着,为何我就去不得朱宫?”
弼细双手抱于腹前,躬身道:“陛下,产房不洁,您身份尊贵,万万进不得,不然岂不是要坏了规矩。娘娘那边有收生婆子伺候着,她们是最有经验的。还有李子虚和刘懈两位太医殿外待命,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请陛下宽心!”
敖雄甩了一下衣袖:“这是他娘的什么规矩?产房不洁?谁不是在产房里生出来的?产房要是都不洁,这世上有几个敢说自己真干净?”
弼细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在门内石板地上磕头:“陛下,司马夫人携女求见!”
敖雄转过身来,眉头皱了一下:“她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侧脸眯着眼望向弼细。弼细支支吾吾地说:“陛下,将军夫人好像是来……”弼细欲言又止。
敖雄不耐烦了:“来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弼细抬眼看了一下敖雄,又赶紧低下头,用手遮掩着嘴巴,小声说:“将军夫人深夜带着小姐来,似乎……似乎是有意给小姐和陛下牵线。”
敖雄瞪大了双眼:“她想把玲珑嫁给我?祖宗呦,这司马老将军智勇无双,万夫难挡,怎么娶了这么个蠢夫人?”
“罢了,宣吧!”
小内侍赶紧起身,答应着退了出去。
不多久,王氏和司马玲珑缓缓走入大殿,两人跪下行礼。
敖雄此时已端坐在龙椅上,忙抬手道:“婶娘不必多礼!快请起身。”
王氏听到敖雄称自己为婶娘,心中自是欢喜。玲珑扶起王氏,低头站着,不敢看敖雄。
敖雄一边示意弼细赐座,一边问:“婶娘,这么晚了入宫,可是有什么事?”
王氏安坐下,整理着放正裙摆:“陛下,老身在宫外听到娘娘今日临盆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就带上玲珑来了。这产子是受大罪的事,老身是过来人,明白其中的苦楚。刚才老身去拜见看望了娘娘,在朱宫坐了好一会儿。原本是打算看完娘娘就回府的,又想起近日我家将军惦记陛下,总是在家中念叨许久未见陛下了,这才到了龙兴殿来。”
敖雄笑了,威严中露出些许晚辈的恭顺:“司马将军在府里养病,他可还安好?”
王氏欠一欠身子:“回陛下,他一切都好,老身谢陛下怜念。只是我家将军总感叹自己老了,说不能像以前那样带兵征战沙场了。”
敖雄叹了口气:“老将军这病,是当年与罗刹那一战落下的病根。婶娘回去了要替我好生宽慰他,养好身体是正事。如今四海安定,只有东隅山还有些匪盗残余,想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这宿卫军的一众将领又是老将军带出来的,个个都能独当一面。特别是那个陆瞻海,我看就很有老将军当年的风骨。”
王氏连声答应着:“陆瞻海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嘛,就该多为我龙族出些气力,学会如何为陛下分忧!”说着意味深长得看了玲珑一眼。
王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呦,这老了啊就是不中用,有几句嘱咐生产的话,原本是要跟朱宫管事姑姑讲的,竟让我给忘了。陛下,老身得再去一趟龙母娘娘那里。”
王氏转身对玲珑说:“陛下不能去产室探望,怕心中也是焦虑得很。你自小常来宫里,就留下陪陛下说说话、伺候茶水。母亲去看看娘娘,毕竟伺候的宫女没生过孩子,总是不能让人放心。”
说罢王氏起身行了一礼,见敖雄应允,王氏就在内侍的带领下出了龙兴殿,向朱宫走去。
王氏走后,敖雄和玲珑反倒都长舒了一口气。敖雄招招手,示意玲珑靠近一些。
玲珑徐徐走上前来,红着脸,有些害羞,怯怯的喊了一声:“雄哥哥……”
敖雄双手抱拳拖着下巴,抬起眼睛,不怀好意的问:“婶娘这是……想把你嫁给我?”
这一问,把玲珑臊得耳朵根儿都红了,急忙说:“我娘……我娘她那是老糊涂了,哥哥你别放在心上。”
敖雄嘿嘿笑了一声:“呦,小丫头长大了,知道害臊了。”
玲珑用余光看了敖雄一眼,依然还是那副娇滴滴的模样:“雄哥哥……”
“嗯?”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可千万不能忘了啊?”
敖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故意问:“什么事?”
玲珑有些着急:“就是……就是那件事呀……”
敖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抿着嘴,不再逗她:“好妹子,你放心,我已经跟你莹嫂嫂说过了,等她生完孩子,身子恢复了,就给你操办终身大事。”
敖雄讲得直接,司马玲珑反倒羞得不说话了,只顾在那里站着,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角。
敖雄拍了一下桌子,叹惜道:“这陆瞻海还真是有本事,把我这好好的一个妹子迷成这样,怕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了?”
玲珑又羞又急,气的直跺脚:“你胡说什么,快别说了……”
天色漆黑,已到了三更时分。
御医李子虚和刘懈在朱宫殿外侯着,宫人早已在院中安置了座椅,二人也已用过了膳食。二人不怎么交谈,全部精力都灌注在两只耳朵上,留意着西殿的声响。只是这会儿,西殿似乎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施姑推开西殿的门走了出来,来到御医面前。两位御医起身,施姑行了一礼:“两位大人,娘娘说这会儿腹内消停了,怕今天不是龙子出世的日子。夜深风凉,娘娘让两位大人先行回府休息。”
李子虚抱拳颔首:“姑姑,宫人说娘娘在黄昏时分已经见了红,龙胎出世也就在一两日了。稳妥起见,我二人还是在此侯着吧,还望姑姑代为回禀。”说完抬头向刘懈示意。
刘懈忙拱手附和道:“是……”
施姑打量了李子虚一下,恭敬地说:“两位大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回禀娘娘。”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吹来,树影随风晃动。
不久,施姑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各托着一条毯子。
施姑欠身行礼:“娘娘吩咐,两位大人有心,日后定当好好报答。咱们宫里除了陛下的大氅,也找不到可以给大人避寒用的外衣。娘娘让奴婢找了两条崭新的绒毯,两位大人若不嫌弃,暂且夜里用来御寒吧。”
二人赶紧躬身道:“姑姑言重了,多谢娘娘体恤!”
施姑走后,二人拿着绒毯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往身上批。可这夜里的风吹起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不停地吹着。冻得狠了,那还顾什么面子,二人各自将毯子裹得紧紧的,缩在椅子上,只露出下半身的官服和官靴,扮相有些滑稽。
次日清晨,鼓楼的钟声传来,已到了辰时。
宫外雌野鸡鸣叫不休,天空出现五彩祥云,一圈白晕包围了太阳。毗诃城内一个老道打扮的人行走于大街上,驻足仰望天空,掐指一算,叹了一句:“白虹贯日,青龙藏池啊!”
西殿里又忙活起来,收生婆拿着温水泡过的软巾不停地给龙母擦拭擦拭:“娘娘,再用些力,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殿外的沉寂,李子虚和刘懈一个激灵都站了起来。
紧接着,另一个婴儿清澈的哭声传来。
收生婆激动的说:“娘娘,别松懈,用力啊,后面还有!”
……
“哇……”西殿里充斥着婴孩的哭声,屋里是越来越热闹了。两位御医站在殿外却很是疑惑:这么多哭声,娘娘究竟是生了几个?
有同样疑惑的还有龙母本人,她好似已用尽了全身气力,气息不匀得问施姑:“阿施,我这是生了几个?”
一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跑到龙兴殿,还没跪稳,嘴上已喊了出来:“恭喜陛下!娘娘已平安生产……”
敖雄一夜未睡,正坐着打盹,听到宫人来报,跳将着站起身来:“娘娘怎样?孩子都平安吗?”
那宫女匍匐跪在地上:“回陛下,娘娘过于劳累,已经睡过去了。生了……生了六个公主,奴婢恭喜陛下!”
敖雄大喜,有些手足无措:“好!好!弼细,快,随我前往朱宫!”
弼细赶忙劝阻:“陛下,此时还去不得,产房想必还未清理干净。”
敖雄有些不耐烦:“就你穷讲究,这么多麻烦规矩。这样,你先去叫两位御医过来回话!”
弼细应声去了,小宫女也跟着退了出去。
顷刻过后,李子虚和刘懈已来到殿前。
敖雄此时看上去精神饱满,他问道:“娘娘身子可有损伤?”
李子虚答道:“回禀陛下,上天赐福,娘娘连生六子,所幸一切顺利,并未出现什么危险。只是娘娘此时疲劳过度,需要好生休养着。”
“两位辛苦了!娘娘后面的调养还有赖二位,务必使出看家本事,让娘娘尽快恢复。”
李子虚连声答应,刘懈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微臣不敢隐瞒,娘娘日后……怕是不能再生育了!”
敖雄愣住了:“此话当真?”
“李卿,你怎么看?”
李子虚也跪了下来:“陛下,一胎六胞,实属罕见。娘娘此番伤了元气,以后确实难再生育了!但是只要仔细调理,不出一个月,身子定能恢复如初。常人若诞下多生子,婴孩往往有先天不足之症,可六位公主先天之气充盈,个个似无暇美玉,这都是陛下福泽护佑,是娘娘重熙累盛感召而来的啊!”
敖雄慢慢坐下来,不看他二人,良久才说:“两位爱卿熬了一宿,既然娘娘现已无大碍,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记住了,娘娘后面的调理切不可大意!”
李子虚谢恩退下,刘懈却跪在那里不动。
敖雄问道:“刘卿还有话说?”
刘懈的脸颊上已有汗水滴下,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天赐六位公主,自然是我龙族的福气。可是若无龙子,国本恐将动摇啊!”
敖雄拿起桌上的毛笔把玩着:“刘卿靠近些答话。”
刘懈战战兢兢的向前走了几步,敖雄挑了一下手中的笔:“再近些,到我跟前来。”
“依爱卿之见,没有龙子,我可该如何是好?”
“陛下,微臣斗胆,为了我龙族繁盛,臣请陛下选立妃妾,繁衍子嗣。”
敖雄蘸了些墨,用笔在刘懈右侧脸上点了一下,又画了一横:“你姑母司马夫人昨天刚来过。老将军戎马半生,将军夫人沉稳端庄,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侄儿崽子?一个御医,选妃立妾是你该操心的事吗?”刘懈不住地哆嗦,黄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滚下。
说着又用毛笔加了一撇一捺:“这个‘六’字,我甚是喜欢。你啊,出去了这个门,就管好自己的嘴。不然下次就不是毛笔,而是板子伺候了。”
刘懈连连磕头谢罪,捂着脸退了出去。
敖雄招呼弼细上前来:“你去把朱宫院里当值的侍女支出去,什么产房洁不洁的,我还是得去看看莹儿,在这坐着都快憋死了。”
弼细把朱宫殿外侍奉的一干人等支开,敖雄推门进了西殿。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弼细在门外侍立。
屋内龙母睡得正香,床的另一侧竖躺着两排六个襁褓婴儿,也都在睡梦之中,施姑和两个宫女在床前伺候。
施姑听到门响,看到敖雄走了进来,着实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行礼,跑上前去拦住敖雄:“陛下,产房不洁,您不能进来啊!”
敖雄伸手推开她,朝龙母走去,边走边说:“狗屁产房规矩,这是谁定的规矩?你把他叫来,好生扇他一顿脸,看谁还敢多言!我看这屋里倒是干净得很啊!”
施姑知道拦不住他,也就不再阻拦。
敖雄又回头扫了施姑一眼:“你一晚没睡?你倒是忠心,去,带着这俩丫头下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回来侍候。”
施姑低头站着,保持恭谨的站姿:“奴婢不累,奴婢心里高兴,一点也不困。”
敖雄摆了摆手,催她下去:“门外有弼细伺候支应,有事的话我会喊他。你去吧。对了,昨天侍奉娘娘产子的一概有赏,这事儿也一并交给你去办了。”
施姑谢恩退下。
敖雄来到床前,半趴半坐在床边。龙母还在睡梦之中,敖雄轻轻拨了一下她前额的那缕散发,眼里满是感激和爱意。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旁边还有六只小的,他努着身子朝床内侧看去。毕竟中间隔着龙母,难以看个仔细,敖雄干脆脱掉鞋子,蹑手蹑脚的爬到了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