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匠坊的八处房屋建好了,每一处都是丹楹刻桷、雕梁画栋,大门上没有挂匾额,只各在门口立了一个黑漆金字的木牌子,上面分别写着“磐匠坊•天”、“磐匠坊•地”、“磐匠坊•玄”、“磐匠坊•黄”、“磐匠坊•宇”、“磐匠坊•宙”、“天磐匠坊•洪”、“磐匠坊•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出自《千字文》的第一句。若再追根溯源,“天地玄黄”四字出自《易经》,“宇宙洪荒”则出自《淮南子》和《太玄经》。以此八字来命名磐匠坊建造的房子,寓意敬畏天地,仰拜宇宙浩渺。
新安郡向来富庶,不乏豪商富贾,有不少本地富户早就看上了磐匠坊的房子,上门询问,愿出高价购买,都被冯先生婉言拒绝了。倒不是冯先生冷傲,而是六公主一早就吩咐过了,时机不到,这些房子是不能往外出售的。
从夜陵回到新安以后,小六就一直情绪不高,总是提不起精神。夜陵这一“役”打得漂亮,没留什么遗憾,但是她一想到新安郡即将发生的天灾,就如坐针毡,于心不安。最近几天,她总是坐在桌前发呆,那张写着观星阁推测结果的信纸,被她来回翻看,已经起了皱。她想为新安郡做点什么,脑海里却总是浮出鳌老的那句嘱咐:“地动发生的时辰和地点,不可向宁国人透露半句。虽说上苍有好生之德,可这是各人命里的劫数……”
她望着桌上忽闪的烛火,一遍遍地问自己:家破屋倒、流离失所,半生积蓄毁于一旦,这还不算是劫数吗?难道非得让新安百姓丢了性命,才算应了劫数?
第二天,小六又坐在院里发呆,沁儿怕她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伤了身子,就托萧衍伦买了和春班子的戏票,再喊上小虎,三人陪着小六去观看梨园名角高三胜的演出。
高三胜是和春班子的班主,远近闻名,是位梨园大家。他曾去汴京演出,一时轰动全城,更有汴京文人称赞他——“不必徵歌,一颦一笑,一起一坐,描摹雌软神情,几乎化境。”
台上锣鼓声响,胡琴如泣,高三胜登台亮相,一举一动都引得台下叫好连连。小六坐在台下,神情黯淡,脸上挂着沮丧。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沁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沁儿听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低声问道:“鳌老不是说,这都是各人的命数吗?你就不怕违了天命?”
小六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是不忍心,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吧。”
七日后,终于到了这一天,只待晚上月圆之时,一声惊雷过后,新安郡就会天翻地覆。
早上,小六吩咐下人套好马车,与沁儿一道去了街上。小六两人在前面走,车夫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新安大街上,每个街口都贴着红纸告示,一群人围在一处告示前议论着:
“和春班子今晚露天演出,全城百姓都可前去观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可不是,听说请了高三胜先生亲自登台,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过事搭得台。能请到高先生,怕是花了不少银子!”
“你管是谁家请得呢,反正不要钱,晚上外头也凉快,一同去看戏吧!平日里和春班子的戏票可是不便宜!”
小六在一个烧饼摊前停住了脚,这是一个卖吊炉烧饼的小摊,摊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
“姑娘,来几个烧饼吧?刚出炉的,又香又酥。”
“多少钱一个?”
“两文钱。”
“给我来上一百个!”小六说着转身找沁儿要钱。
卖烧饼的小贩很是惊讶,连忙答应,又对她说:“现成的只有四十来个,我马上就给您做新的,可能得小等一会儿。”
小六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无妨。”
小贩偷偷扫了她一眼,心想这姑娘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正好这时有几个新烧饼出炉,他挑了一个黄亮酥脆的,用纸包着递了过来:“姑娘,这刚出炉的最可口,您先尝一个?”
沁儿接过烧饼,递到小六面前,小六摇了摇头。沁儿把烧饼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她嘴边:“不吃一点东西可不行,你让我做了这么多准备,今晚过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吃饭哪来的力气?”
小六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这时一个人敲着锣经过烧饼摊,嘴里吆喝着:“和春班子今晚演出,不卖戏票,开云在线登陆入口观看。城南马球场搭台,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吃了晚饭记得都去看戏!”敲锣吆喝的正是磐匠坊的一个伙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