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燃想,钟毓这几年应当是像她说的那样,她过得并不好,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疼,这些年,在他的想象里,钟毓应该是耀眼的,她的人生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这样的姑娘不该承受挫折磨难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尊重了她的选择。
陶燃伸手将钟毓轻轻从自己身上移开,他看着钟毓的眼睛,认真又虔诚,“钟毓,这样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该是我来说的。”
他伸手替钟毓擦了擦眼泪,指腹是有些粗糙的,但钟毓却觉得这是她的一剂良药。
陶燃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也没说自己愿不愿意,见钟毓情绪稳定之后,他又将钟毓背了起来,走在那条崎岖狭窄的小路上。
“我们现在去哪儿?”
“还是得先归队的。”
钟毓看着不远处的一株铁杉,轻轻嗯了一声。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其它的树木都只剩了枯木,只有那株铁杉似针一般的叶子还绿得发亮。
“脚还疼吗?实在难受得厉害的话我先送你下山找医生看一下。”
“不怎么疼了,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也可以走。”
陶燃没有回答钟毓的话,也没有要放她下来的动作,反倒是在沉默几秒后叫了钟毓一声。
“钟毓,我三十岁了,是一名武警。部队里的待遇还不错,这些年攒了一点钱,老家有一辆代步车,但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家,所以也就没买房。”钟毓有些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抖漏全部家底。
陶燃接着说:“隔了十二年,性子上多多少少有些变化,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现在的我,我的工作更多的是保护别人,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委屈到你,前两年我父亲生了一场重病,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好转迹象。”陶燃的目光深邃又缱绻,“所以钟毓,你看,其实作为另一半,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钟毓以为陶燃要推开她,心里一片慌乱,急急地想要开口,却又听到陶燃说:“但是,我可能有点自私,即便我不好,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和我试一下吗?如果哪天你发现我不适合你,我会放手的。”不是第一次和钟毓告白,但陶燃的紧张一点都不比第一次少,以至于说完这些话,他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钟毓一颗心跳得飞快,她问陶燃:“要是你发现我不适合你呢?”
“不会的,没有人比钟毓更适合陶燃。”他说这话的语气竟带了种莫名的骄傲。
“我愿意,陶燃,我愿的。”她一连说了两次“我愿意”,像是生怕陶燃会反悔一般。
钟毓将陶燃抱得更紧了一些,陶燃也顺势手腕用力,将钟毓轻轻巅了一下。秋天正是落叶纷飞的时候,陶燃一步一步地走着,难免不会有踩到落叶的时候,这时候便会发出的一种清脆却又带着嘶哑的声音。虽然有点矛盾,但却又相互融合。走过的泥路上也留下了陶燃军靴靴底的印子,或深或浅,这样的日子,是该留下点什么的。
钟毓将陶燃抱得更紧了一些,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对陶燃说:“陶燃我很差劲的,比起你,我更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对象,你瞧,我比你更自私。”那声音竟和踩碎的叶子声音有些相似,“这些年,我遇到过一些事,并不算很好,但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陶燃说了声好,这声好将钟毓从沉沉浮浮的海面拉上来,让她有一丝得以喘息的机会。
钟毓的心情似乎变得格外的好,连话也变得多了些。“其实我没想着这么快和你告白的,本来我还想慢慢追你,来个温水煮青蛙的。我之前还特意问过你的队员,他告诉我你没有女朋友,有很多人追你你都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呢?是因为她们不够漂亮吗?”
这话说完钟毓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自恋了一把,像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好看一样。
但是陶燃好像并不介意,也不打算拿这件事来打趣她。他很认真地说:“漂亮的。”看了看前方,接着道:“只是,我在等你。”
钟毓很想问一句那如果一直没等到呢?但是她适时住了嘴。突然意识到陶燃先前说的“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家”是什么意思,原来在他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他比她更决绝。钟毓一直觉得这些年被困着出不来的人只有她自己,现在这个认知被打破,她却并没有很高兴,她何德何能呢?她觉得有些委屈,不是为自己,是为陶燃。委屈的感觉是什么样呢?满腹的牢骚想要发泄,可最终也只能吸吸鼻子,咽下喉头的酸涩。
钟毓换了一个话题,“你刚刚说你爸爸身体不好,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好了没?”
钟毓明显感觉到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陶燃的情绪有了微妙的变化。直觉她的这话题好像没换好。
她听到陶燃说,“是癌症。”钟毓一下像是被人点了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嘴唇微微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离这种令人谈之色变的疾病这样的近。她该对陶燃说点什么呢?安慰吗?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自己默默的消化接受这件事。说:“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可是谁都知道这样的病不是没事的。钟毓想,她终究还是一个情感极为淡薄的人,她爱陶燃,却不能感同身受到他的痛苦。
背后的姑娘变得沉默,陶燃知道钟毓是不知道该怎样和自己说,他扯了扯嘴角,说:“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手术后我爸恢复得挺好的,也及时接受了化疗,到现在也还没有复发。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只要积极配合治疗说不定哪天就痊愈了。”到头来,还得要他来安慰她。
钟毓趴在陶燃的肩头,说:“以后,我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