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手儿,爪手儿……”孩童们拍手调笑着。
因为原林父亲的左手少了无名指和尾指,在龟城方言里被称作“爪手”,他是爪手的儿子,所以被调笑为:“爪手儿。”,带着强烈的歧视和侮辱!
幼小的原林怎肯受辱,冲上去与其余孩童战作一团,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也绝不认输。
“你们在干啥子!”熟悉的雷吼,老爸一出现,孩童们就一哄而散。
往往这时候有个幼小的身影就会先一步跑到原林身边,搬救兵的玲玲儿总是出现得那么及时:“阿力哥哥,你莫跟他们打嘛,痛不痛?”
“哼!见一次打一次。惹我!”小小的男子汉雄赳赳气昂昂,仿佛被打得最惨的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你个龟儿,出来就打架,还不回切写作业!”哎唷,老爸的大掌呼在后脑勺上,跟着又会揉揉头:“回切莫遭你妈看到了,不然还要挨一顿。”
“阿力哥哥,我来帮你上药,你莫动嘛……”
从小到大,仿佛已经习惯。
……
原林睁开眼睛,周围是白色的墙,白色的床,铃铃儿安静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那氧气面罩以及满身的管子,真像个睡美人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就会醒来。
丁阿姨守在床旁,怔怔的看着她女儿,似乎还不能相信,活波乖巧成绩又好的女儿,怎么就安睡了过去。
回忆起天桥上那一幕,原林就觉得胸口闷得疼,那个中年胖子冲上来,要掰开原林支撑平衡的手。
原林本就满手是汗,铃铃儿的手腕正一点点的下滑,看到中年男子冲过来,铃铃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冲着原林摇了摇头。
原林冲铃铃儿凶回去,使劲摇了摇头,他知道,铃铃儿是叫他放手,不然两个人都掉下去,但他告诉铃铃儿,我绝对不放!
铃铃儿快哭了,原本还握紧拳头,让原林抓住的手腕有个受力的缓冲,现在五指并拢,直接要从原林的掌控中脱出去。
不要啊!原林急得大喊:“帮忙!把这个疯子逮起走!你给老子滚开!”
但周围的人,一多半犹豫,驻足观望,旁边喊的人倒是不少,等到终于有两个年轻人冲出来,将那中年男子拖走时,铃铃儿的手指已经从原林的掌心滑脱,她最后留给原林的眼神欣慰,整个人倒坠……
中年男子表情痛苦,却是在大笑:“走了,走了好!哈哈,女儿,你等到我,爸爸来陪你!”
“陪你吗个铲铲!”原林返身就是两拳将那个疯子打晕在地,冲下天桥去拦车救人。
医生说,铃铃儿掉下去的时候,正好落在货车的车厢里,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头部遭到重创。
虽然已做了开颅手术,取出血块,但是铃铃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不好说了。
丁阿姨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满脸的憔悴,原林也陪着守了一夜:“丁阿姨,铃铃儿没得事的,肯定会醒的,你莫太担心了。”
“我晓得。”丁阿姨爱怜的捉着原林的手轻拍,可下一刻就不能自已:“你说,铃铃儿的命咋就这么苦哦……”
原林忍着悲痛,陪着丁阿姨聊了一会儿,直到她情绪渐渐平复,又看了一眼铃铃儿的监护仪,上面的曲线,波动,都很正常,她真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这才离开病房。
他要去找那个人。
是的,这不公平,他们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把铃铃儿推下桥,原林一腔的郁愤,铃铃儿做错了什么?她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只是看你悲伤,才不忍心否认,她和你原本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你连你亲生女儿都要杀,你还是人吗?
原林知道那个人也进了医院,被自己打的,应该是在——骨伤科!
24号病房,郑闲,58岁,原林推开病房门,他似乎刚刚醒来。
“你好。”这个中年人似乎恢复了理智,还冲原林挤出一个微笑。
好你妹!原林一看就火起,你倒是醒了,铃铃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郑闲看原林不像医生,那双眼睛盯着自己都快喷出火来,于是又问:“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林怒极反笑:“什么事?你不记得了?今天在天桥上,你嚷嚷着世界末日到了,你要跳桥只杀……”
“世界末日?”郑闲一愣,旋即失笑:“跳桥只杀?”他看着原林,像在看个傻子。
这神情简直让人火大!原林怒不可遏的冲过去,抓住郑闲衣领:“装什么蒜!我们救了你,你却把那个女孩给推下去,你这个凶手!还说什么是你女儿,你连自己女儿都杀?”
当原林说到救人的时候,郑闲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原林提到“女儿”两个字时,郑闲如遭雷殛,惊恐的反抓住原林的手:“不是这样的!帮我!你要帮我!不是我!那不是我!”
“你说啥子?你说清楚?啥子意思?你想不承认所?她这哈儿还躺倒底下的!”原林怒喝起来,气得发疯。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你听我说!”郑闲焦急万分:“我女儿,她……你……帮我!”
刚说到这里,原林感觉掰住自己手腕的手突然一紧,跟着力道一松,郑闲两眼失神,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整个人就像机器人断电宕机了一般,跟着双手平放腿侧,双肩自然坍缩,头颅后仰,任由原林拎着他上半身悬空。
原林吓得赶紧松手,将郑闲放回床上,“喂,你不要装怪哈!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下一刻,郑闲的监控仪上也开始线条乱跳,“叽叽叽”“滴滴滴”的各种警报声大作。
慌乱中,原林只见郑闲嘴角上翘,扯出小丑般夸张的弧度,发出宛若另一个人般的尖锐笑声:“嘿嘿嘿嘿,都要死,都跑不脱,世界末日……”
我撞鬼了吗?这什么情况?原林吓了一跳,跟着医护人员进来,紧张惊呼:“他爪子了?他爪子了?你进来爪子?不晓得病人需要休息吗?”
原林趁乱离开,在门口看到一个匆匆掐灭烟头的执法人员赶来,看样子是躲去抽烟去了。
太诡异了,郑闲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好像他身体里有两个人一样,一提到女儿,整个人都变了。
原林不知该怎么办,回到楼下病房,给丁阿姨盖好被子,默默的守护着铃铃儿,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笑着哭出了泪。
后半夜临近天快亮的时候,忽然窗外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下方一辆车的警笛大作,将好多人都吵醒。
原林拉开窗户往外看去,郑闲穿着病服,呈“大”字型压塌了一辆车顶,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