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琰第四次毒发,来得毫无征兆,还未入睡,一口鲜血便鱼贯喷出,身上的真气四散,躺在床头的送魂箫没有在他的运转下便自行化作了雪魂剑,随着流窜的真气,不受控制地在房中乱砍起来。顿时,屋中瓶罐碎裂的声音惊动了还未睡着的顾怀兮等人。
顾怀兮、夏小桥和白皓腕赶来,还未进屋,便看到屋中白光凌乱,几道强劲的真气破门而出,夏小桥拉着白皓腕匆匆躲过那几道凌厉,三人心中骇然。
紧接着,雪魂剑便从屋中冲了出来,似要赶上散出去的真气。顾怀兮纵身一跃,抵住剑光,反握剑柄,那强劲的冲劲,能感受到是沐琰身体里流露出的逆行之气。
顾怀兮眼神一暗,这把剑还真是霸道,只能拿出寒冰之气对抗,雪魂剑才收起紫光,如一名做错事的孩子躺在顾怀兮手中。
“沐琰!”白皓腕着急地喊道,像是记起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心急如焚地冲进了屋中,顾、夏二人也察觉出了不对,立马跟了上去。
三人进屋便看到了晕倒床边的沐琰,地上一滩鲜血淋漓瞩目,沐琰似乎痛苦地撕扯过衣衫,胸口已然破碎一片,很明显地看到从胸口延伸之脖子的云纹泛着黑紫色,就像一只长长的抓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充满了窒息感。
“沐琰!”白皓腕心痛地冲过去抱起他,握着他脉搏,还好,还好感受到了他的呼吸,虽然很微弱。
“他怎么了?”夏小桥亦是被沐琰的状况吓到了,急忙问道。
“他中了云巅之毒。”白皓腕边回答夏小桥边掏出怀中的银针。
“什么云巅之毒?什么时候中的?”夏小桥想到不是白日才见过他,他笑里藏刀,活蹦乱跳得很啊,就短短两个时辰,他怎么就中毒了?
白皓腕心中越慌乱,握银针的手便越抖得厉害,医仙师父教给她的七十二回命针,还未学精,全用在了她心爱之人的身上。
“主子小时候就被种下了这云巅之毒。”紫苏刚刚完成任务,也是急冲冲赶了回来,听到夏小桥询问,便恰好进屋回答了,“主子五岁那年,手筋脚筋被沐瑾那斯挑断,后被苍穹阁阁主带走治好,从此便入了苍穹阁。”
紫苏的声音回响在屋里每个人的耳边:“云巅之毒乃苍穹阁修炼至高真气的辅物,为了成为苍穹阁阁主,主子便在七岁那年主动种下了这云巅之毒,受送魂箫之礼。十年后便会毒发,五次毒发就会窒息而亡,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第四次……那就是说,”夏小桥抬眼看向床边,心中不知何等滋味,“还有一次,他便会……”
“不会的,不会的……”夏小桥还未说完,白皓腕便打断她,手中的银针刺穴没有停下,“他这么隐忍,这么强大,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我还在,我可以治好他,我可以治好他……”
白皓腕越说越模糊,这次,为何回命针已经运转两个轮回,他还没醒来,是不是她施针的手法错了,还是他太累了不想醒来……
白皓腕双手握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唤道:“沐琰,你醒醒,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你,你快醒来……”
夏小桥看着那闭上眼安安静静不似以往活泼的少年,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五岁便被挑断了手脚筋,还是自己的弟弟挑断的,这是怎样的痛楚啊,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毁掉沐家,催毁沐氏一族。
七岁便中了无解之毒,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他每天面临的都是亲人的漠视,自己的死亡。他们一起长大,她夏小桥只看到他是光鲜亮丽,锦衣玉食的纨绔少爷,从小欺他,打他,没有一句好话,她从未想过他背后承受了如此多的伤害。
“沐琰……”夏小桥来到床边喊了一声,抛开了一切是非恩怨,若沐琰此刻醒着,便会听到夏小桥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柔和的声音,转头看向一旁有些绝望的白皓腕道,“白姐姐,他现在情况如何?”
白皓腕搂着她脖子,费力地摇摇头:“他体内的真气无法聚拢,一直在往外散。”
七十二回命针已轮回至四十二道穴位,白皓腕握住他脉搏,时有时无,气息薄弱,深怕一不留神,他便没了呼吸。
夏小桥看着沐琰虚弱痛苦的身体,想起了沐琰小的时候蜷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的样子,两道身影重合,那些年的嬉笑怒骂,后来的隐忍算计,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好好活着吗?
夏小桥起身道:“我想,我有办法救他。”
“你说什么?!”沉浸在难过中的白皓腕和紫苏同时惊道。
“桥儿!”顾怀兮也走上前惊道,他知道夏小桥想用什么办法救他。
西域一行,顾、夏、沐三人都知道,夏小桥身体的血可解世间万毒,可沐琰也从未让她放血救自己。因为他们都不清楚,夏小桥要放多少血,要消耗多少真气才能救回沐琰。
夏小桥不同于寻常人,她是雪女,是百里鸢消耗掉所有真气才成为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如此做的后果。沐琰是很想很想活下去,他也一直在拼命地寻找活下去的机会,可若是以命抵命,他是绝对不愿意让夏小桥这样做的,无人知道,夏小桥在沐琰心里,也是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说不清道不明。
“我说,我可以救他。”夏小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走到顾怀兮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神中尽是信任与期待。
顾怀兮终是放缓了身体,看着她问道:“有几成把握?”
“五成。”夏小桥说的实话,她不知道她的血到底有多大能耐,也不知道她放多少血,她会如何。
顾怀兮知道她的坚决,转身把门关上,看着众人道:“此事决不可泄露出去。”
若是夏小桥身体之血能够解世间万毒的消息被他人所知,那夏小桥一定会成为众人争抢的对象,成为众矢之的,比如今喊打喊杀的“妖怪”更甚。
几人配合地点头,随即白皓腕把沐琰放上床平躺,解开了他的衣衫,胸口那道云纹已经深紫,一路延伸到脖子处,似乎还有往耳边生长的趋势。
“白姐姐,”夏小桥撕掉自己左手的衣服,露出手臂,“用我的血换走沐琰的毒血。”
白皓腕用银针封住沐琰的各大动脉,随即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匕首,挑开云纹根部处,一股黑血从沐琰心口处流出。
沐琰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痛醒了过来,看着夏小桥正在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蹙眉道:“夏小桥……你、你们在做什么?”
“闭嘴!”夏小桥伸手点住沐琰的穴道,不让他乱动,递过手臂道,“白姐姐,我信你!”
白皓腕没有说话,用银针刺激了夏小桥的穴位,鲜红的血液便如细泉一样从手臂处流出,顾怀兮紧张地环住夏小桥肩膀,感受到她痛得发抖的身体,心下一紧。
白皓腕用透明的银丝接住沐琰与夏小桥流血的两处,两处血液居然神奇地向对方流动起来,当沐琰的黑血碰到夏小桥的血液迅速地化为了正常血液,众人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夏小桥的血居然能够化解天下奇毒,无需换血,而是把毒血转换成健康血液又倒流回身体。
一盏茶的功夫,沐琰胸口的云纹竟由深紫色变成了浅紫色,又慢慢地化淡直至消失……
当沐琰的云纹全部化掉,黑血全部变回了正常颜色的血液,白皓腕迅速断掉两人的银丝,还未来得及包扎伤口,桌上的茶水便自动幻为一丝丝清亮的细水柱缠绕在夏小桥手臂处,众人惊见那伤口在水的运转下,慢慢消失不见。
夏小桥苍白着一张脸,抬起自己的手臂,她并未感到惊异,似乎她记忆回来后,很多东西都回来了。
夏小桥朝顾怀兮笑笑:“我这不没事儿嘛,你怎么还一脸紧张。”
顾怀兮不止是紧张,他说不出心头什么感觉,她除了御水术,伤口还会被水治愈,她与人越来越不像了,可以说,她越来越不像人了,他不止是紧张,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失去她……
小心张口道:“桥儿,感觉如何?”
夏小桥起身之际,有些晕乎,被顾怀兮扶住后,抬眼道:“放心,顾大人。”
夏小桥又转身解开了沐琰的穴道,笑着说:“沐阉人,本小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想想怎么回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