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后山的花竞相开放,书婧桐约了风邱前去赏花。
青芜挎着篮子,跟在书婧桐身后,风邱左顾右盼的瞧着。
漫山的海棠花,清风拂过,吹起片片花瓣,如临神祗。还夹杂着丝丝清香,不会过于浓烈,又不会过于清淡,不由得看痴了。
醒过神来,青芜正在远出呼唤他。
“好看吗?”
风邱不知道书婧桐问的是她还是漫山的海棠花,海棠色渐变的裙子,簪一只白玉海棠步摇,和漫山的海棠花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
“好看。”
年轻人的嘴角微微翘起,欣赏一幅画一样看着眼前的女子。
书婧桐由始至终一直闭着眼睛,风邱的声音轻抚过耳畔,几片海棠花适时的飘落。
青芜扯了风邱的袖子,拉着他离开了海棠林。
走下山好一阵儿,风邱停下来,问青芜,“她经常这样?需要就把人叫过去,不需要就把人扔开?”
青芜摸了摸发髻,想了想,道:“差不多。”
好生直白,风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离药铺不及百步,店里聘用的临时伙计着急忙慌扑到他身上,“大夫,大夫,你快看看!咱店里来了对冤家,把咱药铺都快砸了!”
风邱震惊,“谁啊!我又惹谁了我?”
同伙计回了药铺,已然是满地狼藉,所幸,比书婧桐那次砸的少的多。药柜边上,一名白衣男子瑟缩的躲着,见了风邱,一个劲儿比手势,求他别说话。
正要问他打算怎么赔?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从门外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鸠煜山!给本姑娘出来!别以为躲着本姑娘就找不着你!找着了有你好看的!鸠煜山!出来!”姑娘等了会儿,药铺里都没有动静,走过了抱了邻街王婶送风邱的花瓶就要砸。
风邱赶紧拦了下来,“姑娘家家,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家药铺啊!你就砸!赔钱!”
那姑娘像没听见似的,拨开风邱就要往内堂走。风邱把花瓶交到了伙计手里,拉了姑娘就往门外扔。
姑娘到了门外,好一会儿,才懵懂过来。“胆子挺肥,敢抓看本姑娘!”姑娘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去揍风邱。
风邱安稳的坐在看诊椅子上,还有什么人能比书婧桐和青芜那两姑奶奶更让人害怕的?小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了。“姑娘且慢!”
“怎么了?”姑娘闻言,真就停在了那儿。
“姑娘找谁?为何砸我药铺?准备拿什么赔?”
姑娘愣了,结巴道:“什么……什么……钱不钱的,你……你……管我……找……找谁!”
风邱拍了拍胸脯,登时放心了不少,还好还好,不太凶。“这是我的药铺,济世救民听过没?我救不了天下苍生,救得这一方人也是功德,你现在毁了外边那些人治病救命的药材,你心里当真过得去?”
姑娘回头看了看门外探头的路人,门外的人七嘴八舌的吵嚷着。
“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进来就砸!”
“莫不是认识?”
“胡说!风神医只和隔壁此间栈两位小娘子来往甚密……”
“难不成是为情所困?来找风流风神医?”
……
越说越不像话,姑娘脸红的不成样子,嗫嚅道:“我……我……赔钱还不行吗?”
风邱为难,“这么多东西,怎么也得千百两银子,你赔吧!”
姑娘怒瞪风邱,“只是几把破药材就要千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风邱摊手,“你脚边踩的人参,一根就千八百,还不算其余的瓶瓶罐罐,你说我才要你这么多,够意思了!”
姑娘急得眼泪打转,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正当时,药铺角落里有人说话了。
“我替她赔。”
寻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剑眉星目,要说俊俏,比风神医那是有过之而不及,通身的儒雅谦和,活像那皇城里走出来的贵人,但又不像,皇城里怕是造不出这样的妙人。
风邱盯着男子,蓦地竟然觉得眼熟。再一想,医馆这里,三教九流的,碰到相似的人觉得熟悉,也就见怪不怪了。
“赔吧,一千两。”
风邱正等着白花花的银子或者轻飘飘的银票出现在眼前,就听门外有人说:“一千两不够吧?风神医这里,还存着好些其他的珍贵药材,公子当真赔得起?”
风邱一听,就知道是青芜那丫头,整天像掉进了钱眼里似的。“啊,对!不够,三千两!”借坡下驴,风邱此时只觉得这丫头说的很有道理。
男子也不着急,踱步到看诊台,自顾自拿了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风邱瞧着这架势,心下一惊:怕不是又一个书婧桐?
片刻,男子拿起纸,放到风邱面前,名曰:卖身抵债,落款:鸠煜山。
风邱目瞪口呆,好好的公子哥,怎么傻乎乎的学别人卖身,还这么理直气壮?“当真?”
“当真。”
姑娘一听急了,“不行,你得和我成亲!道长说了,我们天作之合!不能让你跑了!”
鸠煜山挣开姑娘,规规矩矩的作揖,“红袖姑娘明鉴,我与你,只有兄妹之仪,没有男女之情。”
叫红袖的姑娘眼泪啪嗒啪嗒掉下,风邱最见不得女人哭,一时心软,同鸠煜山道:“你这,你不喜欢人家,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这么多人,你让人姑娘面子上多不好看?”
走出去,拉了拉鸠煜山袖子,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鸠煜山一惊,登时后退两步,“不可不可!”
风邱凑近了,又说:“你且答应她,人少了,你再回绝她,这么多人,面子上下不来台啊!”鸠煜山忙摆手。
红袖哭的更厉害了。
青芜在旁边看戏似的,末了,从地上捡起那只踩成片的人参,同风邱说:“要不你两个都收了?”
风邱慌忙道:“可别胡说,我没钱请那么多伙计!”
青芜笑笑,“姑娘,你听见了,他请不起。不如你和我回去,做个客栈伙计?闲暇时,还可以过来看看你的情哥哥。”
红袖脸红的更厉害了。风邱正想拦她,此间客栈她驾驭不了,就听她嗫嚅道:“好。”
风邱道:“完了。”
一顿折腾,风邱的药铺用了三天才复原,前前后后的花销加起来,鸠煜山的那点工钱五十年之内都别想还清了,只有一点好处,不用给他工钱,临时聘用的伙计也辞了,倒也少了一笔开支。
风邱一脸哀怨的盯着鸠煜山帮患者抓药,城里那些媒婆好像又盯上了鸠煜山,隔三差五到他这儿坐坐。风邱每次提醒他们这是医馆!医馆!不是茶楼!都被他们回一句,晓得晓得!
隔壁的红袖隔三差五跑来哭诉,此间客栈的客人太可怕了,青芜太凶了,一个叫书婧桐的女人太冷了……诸如此类,每天不带重样的。
风邱很想告诉红袖,那是你老板,每次都被红袖喋喋不休的话堵了回去。是以,红袖每次来,风邱都担心青芜笑语盈盈地过来抓人,扔人。
那一日,青芜拿了一壶酒,脚步婀娜的走进‘妙手仁心’,“啪!”把酒撂在了抓药台上,“我要换人!”
风邱愕然,“换什么人?”
青芜道:“伙计!红袖天天哭哭啼啼,四处惹是生非,说我们闲话,此间栈容不下这样的人!”
风邱摸了摸鼻尖,“别说你了,我都烦了……”
“明日起,鸠煜山到此间客栈做伙计,红袖来这里。”
风邱急了,“凭什么?红袖不认识药材,抓错药怎么办?”
青芜一脸无辜,从袖里拿出一个白瓷瓶给风邱,“喝了这个,就懂了。”说完,不顾风邱哀怨的眼神,转身就走。
翌日,红袖果真去了‘妙手仁心’,喝下青芜给的药,倒是学会了抓药的本事,可是那张嘴,还是喋喋不休。
风邱每天听她叭叭,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此间客栈,鸠煜山去了第一天,就被一个富商威胁要西湖醋鱼,鸠煜山说,此间客栈不提供膳食。富商不依,拍拍胸脯,道:“信不信大爷我去报官!说你们店大欺客!”
鸠煜山笑笑,伸手作揖,还是一贯的儒雅,“这是规矩。”
富商气急,抓了鸠煜山衣领,就要动手。
“这是怎么了?”客栈外,轻灵的女声先涌了进来。
书婧桐戴了帷帽,移步进门,端坐在长凳上,自顾自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把玩。
富商见是婀娜的女子,登时松开了鸠煜山,“姑娘离去吧!这间客栈店大欺客!是家黑店!……”富商越说越兴起,桩桩件件,不准高声说话,不提供膳食……就差跳上桌子唱一场戏。
书婧桐耐心等他说完,道一声:“是吗?可是规矩是我定的。”
富商一愣,大笑一声,“姑娘说笑了!此间客栈从没人见过老板!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可能!”
随即就见青芜端了茶来,放在书婧桐面前。“君山银针没了,明前龙井还有,凑合凑合,我明天去补。”
青芜转身欲走,富商喊住了她,“青姑娘,这女子冒认客栈老板,你不管管?”
青芜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她说的没错,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收拾东西走吧。”
富商神情一怔,干笑一声,“青姑娘说笑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
不到半盏茶时间,富商和他的包袱已经全到了客栈外,包里的金银少了一半。怒吼一声,冲过去就要砸门,青芜从里面出来了。
富商甚高,青芜示意他低头伏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富商连滚带爬的走了。
鸠煜山照旧擦擦柜台,抹抹桌子,一点都没有被眼前的事情打扰。青芜打量他,他也大方的随她去。
书婧桐掀起帷帽一角,轻声道:“公子看着眼熟。”
鸠煜山神情一滞,道:“我见姑娘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