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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梦少年游

第九章 肠断独销魂

再梦少年游 冬七子 8309 2020-09-04 22:20:35

  失踪两天的茄子终于回来了。

  茄子是在早上回来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言不发地爬上了自己的床,此后的几天一直在床上躺着,除了睡觉就是发呆,任我们怎么逗他,他始终都不说一句话。

  老猪小鸡我们仨每天往他床上送水送饭,像照顾病人一样殷勤,茄子从不主动说自己饿了或者渴了,我们只是按时投食,茄子不说话我们也不愿再追问他,他到底怎么了,他想说的时候一定会说的。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茄子终于开口了:“老猪,我不是处男了,以后你们别拿这个挤兑我了。”

  正在往盆里倒热水洗脚的小鸡差点把一壶热水都倒进去,烫得嗷嗷直叫,正在刷牙的老猪把满嘴的牙膏咽了下去,我手中的烟头也掉在了地上。

  茄子用衰弱的声音诉说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茄子在那天被众人嘲笑之后就去找周璐璐了,两个人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公园里一直坐到了天黑,茄子去旁边旅店开了一个房间,周璐璐心领神会没有拒绝,他们发生了关系。此后两天他俩在旅店里一直都没出门,第三天早上退房之前,周璐璐终于对茄子坦白了,她被一个中年男人包养已经一年多了,她说那个男人对她特别好,会给她买她想要的衣服和化妆品,会哄着她,她感觉很依赖他,虽然那个男人另有家室,但她没法抗拒他。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茄子,也知道茄子一直暗恋自己,所以才答应跟茄子开房,算是对茄子三年来付出的一点补偿,并且让茄子以后不要再联系她了,就当没有她这个人,就当她死掉了。这天恰巧是愚人节,茄子说老天这个玩笑开得真幽默。

  茄子继续有气无力地说着,他说周璐璐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小声,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打了一声惊雷一样,听完之后他万念俱灰,仿佛一下从云端跌入了谷底。他求周璐璐不要那么傻,求周璐璐不要再跟那个中年人往来,他说要一辈子都保护她,那个男人能给她的他也一样可以给。

  但周璐璐却只是理智地摇了摇头,她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茄子继续跟我们说道:“我过去肌肉发达每天健身的时候,你们都说我八块腹肌像‘忍者神龟’似的,我那时候听了还挺自豪的,没想到‘忍者神龟’另有寓意,我真他妈的被绿了!绿了一年多我都不知道!我真他妈的名副其实的忍者神龟了!”

  表情呆板的茄子跟我们说完了这些之后,又转过身睡觉去了。

  那天晚上我听到茄子躲在被窝里嘤嘤地哭,哭得撕心裂肺的。

  从第二天开始,茄子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又跟我们在电脑上拼杀起来,并且主动帮我们下楼买饭,主动拎着暖水壶去打热水,还总跑到别的寝室眉飞色舞地聊天,仿佛比过去还要开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只不过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他常常会偷偷爬下床,走到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狠狠地抽。

  老猪每天依然会跟女朋友煲电话粥,每晚准时聊一个半小时,虽然他在茄子刚失恋的那几天有所收敛,但是后来又恢复了常态。

  老猪每次放下电话时的表情都像放下铅球一样如释重负,但能感觉到他是幸福的,然后继续跟我们打游戏。老猪说他毕业之后要回家乡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跟老婆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小鸡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最近一直忙着面试,每天穿得衣冠楚楚早早地出门,直到天黑才失魂落魄地回来。小鸡生于官宦之家,家境殷实,从小性格外向善于交际,似乎整个学校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从院长到扫地阿姨,从图书馆的管理员到大排档的女服务员,他的人脉网四通八达,脸皮厚如城墙,他甚至可以在路上随便找一个陌生姑娘聊上半天。

  前面说过,小鸡是系里异性缘最好的人,他以前换女朋友的频率,比我们洗澡的频率都快,每天晚上都会接很多女生的电话,常常逃寝去和各种女生开房。

  直到半年前小鸡才结束了浪子时光,有了一个稳定的女朋友。那是一次他和过去学生会的朋友的聚餐,小鸡在饭桌上认识了同届的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我们都叫她母鸡。母鸡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跟小鸡在外面走路的时候总害羞地低着头,我们在小鸡口中得知母鸡家境贫寒,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最大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鸡非常要强,学习成绩在系里一直名列前茅,每年都会拿奖学金,还入了党,小鸡说他温婉可人并且朴实贤惠,是做老婆最好的人选。

  小鸡给母鸡花钱一直都跟撒传单似的,母鸡自从跟小鸡在一起之后便慢慢学会了化妆打扮,开始穿一些名牌衣服,但我们总觉得母鸡还是不化妆更好看,显得清纯。两人整日形影不离,小鸡会带她参加一些聚会和应酬,感觉很有面子,甚至现在找工作的时候,小鸡也会带着母鸡一起去应聘,他俩打算以后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但因为他俩不同专业,往往都是公司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他俩不想分开,所以到现在工作还没着落。

  不久之后,无计可施的小鸡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小鸡的爸爸一个电话就把两个人的工作都搞定了,听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单位。

  兴奋的小鸡决定组织一次全系男生的聚餐,当天晚上,十多个人打了四辆出租车浩浩荡荡地向饭店进发。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就算是系里的散伙饭了。

  大家下了车涌进了饭店,十多个人在大圆桌前团团围坐,四条招呼服务员开始点菜,四条出身富贵之家,对吃的很有研究,所以跟他出来都是他负责点菜。

  四条对服务员说,先来三只烤鸭,四箱啤酒,三饼爱吃酸菜,来个酸菜白肉锅,土豆爱吃红烧肉,来个毛家红烧肉,小楠爱吃青菜,来个清炒菜心,来个锅包肉,这是小鸡的最爱,茄子爱吃茄子,这个败类他妈的本族相残,来个肉末茄子,白小杰爱吃鱼,来个水煮鱼……”

  我坐在旁边心里暗暗感动,四条居然记着所有人都爱吃什么。

  我想起了大一时系里男生第一次聚餐时的情景,那时候大家刚来学校不久,彼此都还不熟,所以一开始大家互相都特别客气拘谨,在酒桌上小鸡热情地怂恿大家喝酒,茄子故作深沉,沉默寡言。老猪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谈吐优雅应酬得体。戴着厚厚眼镜的三饼一言不发,显然很不适应这种场面。那次聚会所有人都喝大了,吹着牛皮一路吐回了寝室,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后就是自己人了,从此之后大家都熟络起来,一起熬夜打游戏,一起踢球,一起逃课上网一起挂科一起补考。记得大一那年期末体育考试考太极拳,当时大家都把体育课当成了必逃课程,考试前一天晚上熄灯之后,所有人都捧着本书借走廊的灯光练功,互相指导着一直练到凌晨三四点,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成了武林高手,第二天都顺利地通过了考试。

  我们一边等着上菜一边聊天。

  小楠说:“三饼,你最近又有什么新发明没有?”

  三饼说:“我最近研究遥控引爆的催泪弹呢,你们别跟别人说啊!”

  四条说:“别提了,我那堆乒乓球都让三饼给我当燃料用了,这几天晚上给我熏的,真怕他哪天趁我睡着把我给点了。”

  土匪问:“用乒乓球当燃料?”

  三饼答道:“这你不懂了吧,乒乓球是易燃物,成分是纤维素硝酸酯、乙醇和樟脑,烧起来施放大量的烟雾,再加上点辣椒粉,很容易就能做成催泪弹,没什么技术难度,难点在遥控引爆,这个我还需要点时间研究一下,等毕业的时候我准备来个大招,你们都等着看好戏吧!”

  土匪说:“你要整谁啊?是咱们班长吧?太好了,这四年咱们逃课都是她告的秘,她自从大一当了学生会干部,跟谁都颐指气使的,整天板着脸跟谁都欠她钱似的!拿个鸡毛当令箭,太烦人了,看见她就想吐!”

  小楠说:“你们还没看到她见了老师和院长的样子呢,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马屁拍得那叫一个响,要不怎么能当干部呢!对我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讨厌死了,我们寝女生都特烦她。”

  四条说:“哎呀,人各有志,毕竟同学一场,别整得太狠了。老二,最近总没见你过来串门,你最近忙什么呢?”

  老二嘿嘿淫笑了几声说:“我在忙一个大事业,你们别着急,毕业前人人有份,你们就等着吧。”

  老四操着南方口音说:“老二整天在寝室里对着电脑淫笑,这小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上次踢球他抹人家一身鼻涕,那哥们气没处撒铲了我两脚,现在一捏还疼呢,幸亏我练过瑜伽,韧性好,要不肯定严重了。”

  土豆说:“老四啊,我感觉是你那健美操跳得太妖娆了,我要是防守你的那哥们儿都恨不得给你两脚。”

  老四说:“你还说我呢,上次球赛你踢飞了几个球啊,幸亏大明小明他俩防守得好,要不多危险!”

  土豆答道:“大明小明长得一模一样,对方都懵了,两个人前后一包抄跟分身术似的。”

  大明说:“我跟他哪一模一样?他有我帅吗?有我这样的气质吗?他过去暗恋的那几个女孩,自己不好意思去要人家QQ号,都是我厚着老脸去要的,我在网上把人家姑娘聊到手了,见面约会他才去!我这个当哥的可是为他操碎了心啊,这个没用的东西。”

  小明反驳道:“谁让你比我早出来几分钟了!你都自找的,再说可能咱俩小时候爸妈弄错了,我才是哥哥也没准。我抽烟喝酒逃课打游戏,哪件坏事儿不是你教的?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跟我抢,前阵子为了那半个烟头,你看你把我打的,胳膊上的疤现在还没下去呢,李大明我记你一辈子。”

  李大明怒道:“呦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又能耐了是吧……”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四条赶紧劝。

  菜陆续上来了,众人一一给自己斟满了酒。

  四条站起来,潇洒地说:“来,大家把酒端起来,在这人生最好的年华,咱们同学四年,真的是几世修来的缘分!虽然马上要分别了,但这份感情是一辈子的,以后不管大家贫富贵贱,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兄弟,谁都别他妈的忘了谁,来,一起干一杯!大家同归于尽!”

  众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老猪见茄子沉默不语,低着头对着菜发呆,就给他碗里夹菜。

  老猪说:“来茄子,吃菠菜长大个,心情不好就跟哥几个聊聊,别自己憋着,别只喝酒不吃菜,再吃块茄子,这是你本家骨肉,别闹心了,不行我们把小楠送给你。”

  小楠瞪着眼睛说:“老猪你活腻歪了是吧!老娘几天没揍你你又不知道姓什么了!”

  老二说:“人家茄子喜欢胸有脑袋那么大的女生,你看你跟飞机场似的,谁要你啊!”

  小楠抓了一个花生向老二扔去:“你全家都飞机场!整个学校就你最猥琐!”

  老二眼疾手快闪躲过去,笑着说:“谁娶了你,晚上睡觉都分不清你正反面儿!”

  众人哄笑起来,小楠气得憋红了脸。

  大家开始互相敬酒,我感觉自己喝得有些头晕目眩,小鸡举酒向我示意,我把白色的餐巾纸沾到筷子上,做成了一个白旗晃了几下,表示自己投降,暂时喝不动了。

  我刚放下投降的白旗,就看到白旗后面闪出了一个面容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和几个女伴一起进了饭店,坐在了我们邻桌,我赶紧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这个人。

  她正是我多年未见,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前女友龚晓菲!

  我瞬间短路了,大脑一片空白。

  龚晓菲也认出了我,愣了一下之后向我友善地点点头,然后跟同桌的人继续说笑聊天。

  自从龚晓菲毕业之后,我们已经两年多没有联系过了,我也没有她任何消息,我那时候用尽各种办法找她,找了几年都找不到,她那么干脆地消失了,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了无痕迹。

  两年多的时间我都活在跟她的回忆里,那些美好而残忍的往事像噩梦一样整日纠缠着我。分手的那天我告诉她,假如她想回到我身边,就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为她24小时开机,然后我握着电话在家里一个假期没有出门,我每天都守着电话等着她打过来,我的黑白屏诺基亚电话里的贪吃蛇都通关了好几次,但她一直都没有打过来。新的学期开学之后,我要开始面对没有她的生活了,那种感觉真的就像地狱一样煎熬,因为从大学第一天开始,她都是我生活的主角,我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都跟她息息相关,自她走后,我总感觉满世界都是她的影子。

  龚晓菲的家是本地的,这两年多,我时常都在想,她就生活在这个城市,也许离我并不远,可能就在刚刚驶过的公交车上,可能就在路边刚刚经过的店铺里,也可能就在同一班地铁上,可是两年的时间我们从未遇到过,两年中我在陌生的人群里习惯性地寻找着那张熟悉的脸,我找到过她的头发,找到过她的眼睛,找到过她背影,甚至找到过她的声音,但是那些幻影都不是她。

  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当时她爸爸得了癌症,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并且举债度日。她大四毕业后要为家里分忧,要赚钱,要找一个有钱的老公,她不可能再像我一样无忧无虑地混日子了,她要承担家庭的责任,原本阳光开朗的她,慢慢变得内向沉闷,分手时,她说她很珍惜跟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并且永远不会忘记。

  分手那天,她难过地对我说,她家里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她爸爸希望能在离开之前看到她找到归宿,我当时假装若无其事地听着,心里难受得要死。我那时还是一个大二的学生,我知道我帮不了她,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可能了,我们没有未来,我只是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我那时候只想给她更多的温暖,这也是我那时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了,可这对于此刻的她却如此微不足道。我当时只是紧紧抱着她,我想把她揉进我的身体里,拥抱之后她神情凄然地向我告了别,我能看到她眼中藏着深沉的痛苦,我心如刀绞脸上却假装若无其事,一路沉默着送她到了公交车站,公交车缓缓地驶来,我忽然红了眼眶,紧紧地抓着她的挎包不松手,那个黑色的挎包是她自己手工缝制的布包,她不愿浪费钱去买包,她用力地挣扎了半天,挎包的线都崩了出来,我才哭着松开了手,她快步上了车,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她一直没有回头看我。

  公交车缓缓地开动,我看着车窗里她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她柔顺又整齐的头发,像是洗发水广告里清汤挂面的模特,公交车渐渐地驶远了,她的侧脸也慢慢地消失了,我终于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在地上嘤嘤地哭,我知道我就这么永远永远地失去她了。

  席间频频举杯觥筹交错,我低头沉默六神无主,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我感觉周围的声音渐渐渺远了起来,我控制自己不去看她,却几次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的侧脸跟记忆中当年分别时在车窗里的那张脸颇为神似,美丽又渺远,只是她现在的样子多了几分成熟与从容。

  茄子叫我陪他一起去卫生间,我起身跟在茄子身后精神恍惚地走着,仿佛脚底下踩着棉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在我经过龚晓菲旁边的时候,我居然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那个熟悉的味道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我,一瞬间就让我全身麻木心惊肉跳,酒也醒了一半,时隔多年,我对这个味道的记忆居然还这么刻骨铭心!

  那个牌子的香水,是我那年节省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当时逛遍了几个商场的化妆品专柜,试了不下几十种香水,当我闻到那个香水味的时候,莫名地感觉到,这就应该是她的味道。她收到香水的时候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在用那款香水。

  在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居然看见龚晓菲远远地站在走廊尽头等我,我慢慢走近她,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正脸,这个在记忆里已经模糊如一团云雾般的面孔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但她并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漂亮,她的气质成熟又稳重,面容平淡温柔,像个邻家姐姐。

  龚晓菲礼貌地微笑着对我说:

  “白小杰,好久不见!”

  我回以礼貌的微笑:“久违了,龚晓菲。”

  龚晓菲大方地说:“你方便吗?咱俩出去聊聊天吧!”

  我说:“我刚方便完,走吧。”

  龚晓菲低头哑然一笑,我跟着她一起下了楼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饭店,一路无言,我们径直走到马路对面的矮墙上坐了下来,夜幕低垂,夜风如水,我此刻内心竟然如此平静,犹如羽化飞仙般灵台空明。

  我先开口问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龚晓菲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还好吧,刚毕业的时候去了一家小公司,虽然赚得不多,但是工作得很开心,后来在公司认识了一个男的,处了几个月就分手了,然后我爸爸癌症去世了,是活活饿死的,从那之后我就闷在家里几个月没出门,那时受的打击真的太大了,整个人的性情都变了,之后经过家里的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结了婚。他虽然长得不算好看,但是对我特别好,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都胖到一百三十斤了,但是他一点都不嫌弃我,一直都对我特别好,他是做海鲜生意的,每天早出晚归的,帮我家还了债,又给我妈妈买了一套房子,我现在是家庭主妇,每天吃吃喝喝,练练瑜伽,看看电视剧,过得很幸福,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也还好吧,一直宅在寝室里,打打游戏看看书,过着无聊的生活,经常会想起你。”

  我说着说着心里有些难过,我甚至自私地想,在分手之后我那么思念她的时候,难受得要死的时候,她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抬起头看着她,我说:“你还记得咱们过去在一起时候的故事吗?”

  龚晓菲歉意地笑了笑,她说:“我这些年经历太多事了,大学的那些事很多都忘了。”

  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还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你带着我去那些部门一个一个地盖章,带我去领被子,告诉我食堂哪个档口的饭好吃,哪个阿姨会多给饭,哪里有网吧和澡堂,还带我去十七巷玩,吃路边的小吃,我都还记得呢,我还记得你每天中午都会打好了饭在食堂等我去吃,在冬天给我织围巾。有一次逃课上网被你发现了,你晚自习的时候把我叫出去在走廊里狠狠地骂我,班里的同学和导员都听到了,特别没面子,虽然那次被你骂得很惨,但是心里其实特别感动,感觉你是真的对我好。我还记得咱俩那时候都没钱,中秋节的时候我跟你偷偷跑出去到公园玩,躺在草地上数星星,我当时胃病犯了,疼得走不动,你在旁边急得直哭,然后搀着我回了学校,我还记得那年情人节我带你逛街的时候,偷偷给你买了一束玫瑰花,你还骂我乱花钱呢,那天晚上我背着你在回来的街上数路灯……”

  龚晓菲说:“你别说了,这些我真的都不太记得了,我也不愿意再想起来。”

  我感觉特别失落,沉默良久,我抬起头看着她,我说:“你恨我吗?”

  龚晓菲抬起头冷冷地说:“没有什么恨不恨的,都过去了,那不就是很多年前学生时代的一段经历罢了,你也赶紧走出来吧!”

  我说:“你走后的这些年,我每天都活在地狱里,每一天满脑子都是你和我的回忆,我感觉满世界都是你的影子,我觉得我那时很对不起你,我常常在自责,让你自己面对那么可怕的现实,而我却帮不了你。你临别时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别逃课,少抽烟,赶紧忘了你,这些事我一件都没做到,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特别惦念你,我常常会想起我大学报道那天,第一次见你时你的那张笑脸,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幅画面了,我真的怎么努力都忘不掉。”

  龚晓菲说:“我只记得那时候跟一个小孩在一起一年多,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太记得了,你刚刚一提,我才有点想起来,但我想起来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承认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因为你长得还行,而且我那时候家里困难,每天都能蹭你饭吃,感觉这样挺好的。后来我对你有了感情,开始关心你,为你操心,但你却不珍惜我对你的好,在我爸爸得了癌症我最难受的时候,冷落我,忽视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嘛呢?不是去上网就是跟一群朋友鬼混,要么就是去踢球,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我的事情在你的思想中根本就不重要,你也没体会过生活的艰难。”

  “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你直到最后才跟我说的。”我辩解道。

  “那你还看不出来吗?”

  龚晓菲的眼眶红了,她继续说道:

  “白小杰,我知道我当时家里的情况你负担不了,你那时才大二,还是个孩子,我不怪你,但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青春才几年,你给不了我稳定的生活,得不到双方家庭的认可,根本没有未来的。那段感情我早就放下了,你也快点放下吧。”

  龚晓菲说完站起身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知道她要走了,我知道我又要永远都见不到她了,我的眼泪一下喷了出来,我用手一次一次地抹掉脸上的眼泪。

  龚晓菲看到我这时的样子,似乎有些慌了,她急忙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我,她这时的动作和神情,跟过去我们在一起时一模一样,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龚晓菲,我心里更难受了。

  她的眼睛也红了,刚刚从容的神态忽然不见了,她语气变得和缓,有些哽咽地说:“你以后好好的,快毕业了吧,好好工作,找个好姑娘结婚,好好生活。”

  我的眼泪一直在流,嘴里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点点头。

  龚晓菲凄然地说:“那……我走了。”

  我哽咽着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句话:“你也好好的,等咱们都老了,七老八十了,到了不在乎年轻时……年轻时这些破事的年纪,再遇到,还能一起跳跳广场舞什么的。”

  龚晓菲没有回答,她向我伸出手来,我也把手伸过去,同她握了一下手,我感觉她的手柔软得像一团海绵,那个我曾经熟悉每一寸肌肤的肉体,时隔三年再次触碰,我却感觉如此陌生。

  “那再见吧!”龚晓菲说完,看着我叹了口气,转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不想让她看到的我最后的样子是一张哭脸,我再次擦干眼泪,努力地挤出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我向着她喊了一声:“再见龚晓菲!”

  龚晓菲凄然地看了我一眼,转过头上了出租车,一直没有再回头。

  我像一条丧家犬般久久地站在马路边,向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消失的方向久久矗立,仿佛三年前望着那辆远去的公交车一样,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向她消失的方向一直望了好久。

  回到饭桌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后来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很多酒,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吐了,喷得老猪和小鸡满身都是,我还记得我一直在哭,哭得像个小孩一样,一路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从此之后,我对龚晓菲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了,我又记不清她的脸了,那段感情也慢慢地退化成了一个渺远符号,一个碰触后会隐隐作痛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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