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下雨,钟诚一直感觉是个很神奇的现象,好像天上成了出水口,花洒一样的散落人间,自己一直很喜欢这种天气,然而今天这种天气是姥爷的葬礼。
“好荒诞啊。”钟诚对石贝拉和熊猫说。
8月21日。
钟诚的腰上系着白布条,父母还有姥爷那边的亲戚把葬礼办的风风光光,来了很多人,有种热热闹闹的感觉,钟诚这才体会到了姥爷生前是个体面的人,姥爷的战友,厂里的领导同事,还有姥爷退休之后认识的几个老人都来了,姥爷是坚持要水葬的,说白了就是把骨灰扬到大江里去,往高尚了说是不想浪费国家土地,往低俗了说是个人情怀。钟诚很想问问姥爷到底图什么?但后来想想这个问题在姥爷那儿就是伪命题,当然这么说现在也没几个人信。钟诚头天晚上做梦,做了一宿,梦见世界变革成菜市场了,神奇的是不仅老头老太太、中年人来了,年轻的帅哥美女们也来了,但都行色匆匆,钟诚问他们:你们去干什么啊?终于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儿好心的说:我们去获利啊,去争取啊,赶紧走吧!钟诚懵然地跟着她进了菜市场大门,没有谁喊开始,大家一拥而上,砍价的砍价,打架的打架,装东西的装东西,谁也不知道谁对谁错。终于一天过去了,人越来越少了,只有几个人在地上捡菜叶子,买菜的,卖菜的人都不见了,偌大的菜市场静悄悄的,钟诚有点害怕了便大喊:人都哪儿去了?我怎么出去啊?咋走啊?但没有人回答他,直到自己醒了,嗓子都沙哑了。
钟诚本来以为自己会哭,最起码掉几滴眼泪,但大家都哭的一片哀嚎,自己居然不想哭了。钟诚想起电影《辛德勒的名单》最后一幕,一个人拿着花放在了辛德勒的墓碑上,有可能代表全人类对辛德勒的肯定和赞赏。但钟诚自己连墓碑都没看到,一时间拿着花不知所措,只好把花放在衬衫胸前的口袋上。
一位民警热情地走过来。“你是钟诚吧?那三本邮票你什么时候上交呀?你得上交,那是公共财产,工人们的血汗啊。”
钟诚看着那位民警,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表情曲曲成了什么样儿,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石贝拉说自己过几天就要走了,去海南先散散心。钟诚看着她,直到盯着她,眼睛红红的,好像石贝拉背叛了自己一样。
“对不起石贝拉女士,对不起,我诚挚的向你道歉。”钟诚非常正式的冲着石贝拉鞠了一躬,“对不起啊,让你经历这么悲哀的事情,我真是大逆不道!真应该天打雷劈那种!”
“你这是干啥?!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真的愿意跟你一起承受这些。”石贝拉本想拥抱钟诚,然后摸着他的脑袋,但钟诚挡住了,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腕。
钟诚晃了晃脑袋,“再陪我待几天,行吗?”
“好,肯定陪着你啊,我学会怎么烤苞米了,到时候我整给你吃。”石贝拉真诚的说。
嗯…还是简单说下其余几个人的后续吧,阿福在看守所待了一段时间以后回了南方一趟,然后又回来了,他和石忠正式签订了供货合同,当然钟诚带着熊猫找阿福谈过,毕竟阿福也没跟着钱万生干什么,这点钱万生倒是挺良心的,自始至终只是让阿福去做,而不是去想,最起码给阿福留了一定装傻的余地,而且钱万生的那些事儿也没亲自告诉阿福,唯一就是帮着钱万生去了一次大库找邮票,还有一次绑架了石忠父女,还让钟诚半路救了什么也没发生,再就没了。钟诚给阿福分析了一通之后,阿福主动交代了钱万生从小城逃出来之后都干了什么,为警方补全了钱万生最近二十年的情况,所以没受什么惩罚就被放了。
杨家饭名誉扫地,生意逐渐冷淡了下来,杨钥匙也在看守所稀里糊涂待了一个月就被放了,当然杨钥匙也上下打点了一通,开这么多年饭店朋友还是没少交的。其实讲他的结局挺尴尬的,你说他参与了吧,他还没怎么参与,就是搜集搜集消息,也知道钱万生的邮票怎么来的,但这个也是被钱万生威胁的。
杨耀刚则完全成了泄气的皮球,客观的说他站错队伍了,但又不得不站到钱万生那边,到最后连句石贝拉的话都没有,这事儿过了几年,杨耀刚把杨家饭的房子能卖掉就卖掉了,这里要说一点,小城的房价都开始往下掉了,和大城市的房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杨耀刚这个事儿办的挺精明的。杨耀刚在一个人流量不多不少的地方重新把杨家饭开起来了,只不过就不是好几层了,只有一层,完全成了小店,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石忠继续开着食杂店,还是那个杨钥匙朝思暮想的门市房,媳妇儿还是没回来,生意还算凑合,给石贝拉大学生活费还是没问题的,他自己从哈尔滨回来也留了点底儿。
钱万生最后被判了无期,其实这段是我补充进来的,他被判无期有种顺理成章的意思,钟诚居然忘了跟我说。客观的讲他首先偷盗库里物资,然后潜逃多年,重要的是他主谋杀死了彭春。其实无期比死刑更难受,死刑之后可以抓紧投胎,无期则是漫漫无长的,最近总有人说我这个人没有感情,对世上一切都不感兴趣,吃喝玩乐都无所谓,我没有任何弱点,凸显了年轻人开挂的人生,其实这么说很荒谬,反正钟诚跟我说他是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钟诚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个因为故事情节的问题一直没说,彭春去世之前就接到了,省外的一个学校,其实学校招生办给家里打完电话的时候钟诚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刚刚完成了转变,是啊,散场儿了,黄摊子了,其实钟诚很想感慨说人生怎样怎么样,但是想了想让我别写了,因为他都不知道人生该如何形容,只能说我们是一个物种,一种动物,平和地接待世上的一切,然后死去。至于钟诚为什么从一个坚定的留守青年转变成漂流瓶儿,这个故事前面提到了,在此不磨叽了。
石贝拉先走的,钟诚特意去火车站送的。
“走吧,走吧……”钟诚一时实在语塞,石贝拉看着他的样子特意不说话,憋着他。
“你能不能接句话?”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有空儿你就来海南看我,我先去找找博物馆,你肯定喜欢,到时候咱俩去,大学最好别找女朋友,我会诅咒你的,我也不找男朋友,拉钩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永远住在我心里,就那个意思你明白吗?我挺高兴我有了心里一直惦记的人。”
“哎?给你一封信吧,好好儿惦记。”石贝拉塞给钟诚一封信,上面居然贴了一张老纪特邮票。
“你把这么贵重的邮票贴上了?”
“是啊,我还去邮局盖了邮戳,非常正规的手续流程。”
“你咋这么浪费?!”
“你说啥?!”
“走吧走吧,火车都要进站了,你还没过安检呐。”
“我走啦。”石贝拉实打实的拥抱了钟诚,在钟诚耳边说:“我也会惦记你的。”实话实说,语言真是个苍白的东西。
钟诚在安检口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石贝拉的身影逐渐缩小,直到成了一个黑点儿。突然钟诚想起来还有一封信,赶紧小心地拆开,还是有一小块儿信封纸被大风吹走了,钟诚赶紧去捞,但没捞到,飞进了茫茫人海,QQHE的火车站楼顶写着:中国共产党万岁,***思想万岁!
钟诚挚友你好:
我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虽然你也很喜欢新鲜事物,所以我给你写了一封信,能让你想起我的时候有个念想的物件。
其实你挺懂女生的,很多时候男生总是觉得把漂亮话说到位女生就高兴了,但并不是那样,女生最需要一个男生为她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而不是直截了当地说一大堆宽心的话,客观的讲女生表达能力更强,所以那些话并没有什么用。很感动吧,你一直花光心思为我找新鲜感,然后让我从中得到乐趣,看你尽力又欲罢不能的样子真的很搞笑,那时候的你很可爱。
我也想了想咱俩之间的关系,你还记得我走之前一天吗?咱俩靠躺在沙发上,姥爷去世你很难受,你说你愿意一辈子都集不齐邮票换再跟姥爷喝顿酒,其实那天我毫不隐晦的说咱俩发生什么我都愿意,但你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喜欢咱俩这种交往方式,只是精神上的交流,我猥琐的想可能你也想过,你也盯过我,就像杨耀刚那样,但你什么都没表示,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其实父母的事儿对我确实有打击,但是我明白了很多,女人的身体永远只能换取一时,换取不了一世,即使换取了很多物质,到最后还是抱着这些物质孤独地老去。其实我开始明白两性的时候就发现那些男人灼热的目光,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以后我会常给你写信的,你也要回信啊,记得到时候给我地址。
你走之前去看看我爸爸可以吗?我很记挂他,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以后不要再那样想女生了,对自己和别人都不好。
我即将开始新的生活了,据说海南的天空永远那么明亮清澈,我很憧憬,我给咱俩定个约定吧,原谅我的霸道,明年你要来海南陪我看海上日出。
HLJ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看着很像客套话但并不是客套话,然而真正带我领略的是你这个黑壮的东北汉子,家乡是个神奇的地方,无论走出多远或者冲入太空,人们无时无刻不想起它。
人啊,熙熙攘攘而来,作鸟兽散而走,我也不明白圣母为什么造出这样一种生物。你走出省外是个正确的决定,相信我,外面会是一处新的世界,人总是这样毫不满足地走向别的地方。我会暗自祈祷,祝你顺利的。
好了,高兴些,我知道你是个乐观的人,我也喜欢乐观的你。最后用我最喜欢歌手陈医生的歌词对你说——爱若难以放进手里,何不将这双手放进心里。
你的挚友石贝拉
8月26日,钟诚深吸小城黑土地的气息,背上了自己新买的双肩包去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不行!必须得拽一下,老子写完这本书可能就此封笔了。”
“扯犊子,我写的,你叙述的。”
“你叙述的比我强,你拽一个。”
“大喜大悲?”
写这本书的目的,或者说这个故事,钟诚和我想把它送给千千万万在外闯荡的东北人,祝愿你们不要大富大贵,而是相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