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只觉得置身于一场梦中,越挣脱,陷得越深。
‘我好像睡着了,我是谁?你是谁......’
......
“娘子,娘子,起床了,再不起床抚琴,夫人就要拿扁子来‘请’你起床啦!”一个婢女模样的青涩女孩在古色古檀的床边,叫喊着睡得横躺八仰的远姝。
空气中,是微弱的烛香烟火气味,周围的家具是古朴简单的桌椅和梳妆台。
薛家祖先庙宇是清静之地,免奢华,免喧嚣;忌血肉,忌房事。
远姝忽地睁开双眼,惊恐地看着婢女:“母亲?我母亲拿扁子来了?”
婢女捂嘴轻笑:“娘子,你再不起来,错过了抚琴和上香的时辰,夫人就真的拿扁子来了。”
‘呃......’她不想说话,并且伸着腰打了个哈欠。
“哈!”远姝一个爽利的翻身挺,稳稳地站在床上:“我要洗漱,小瓜,换衣。”
小瓜:“......好。”虽然很不喜欢娘子取的名字,但还是要笑着接受呢。
远姝简单洗漱后,坐在铜镜前,镜面显现出她清秀稚嫩的脸,尤其一双杏眼迥然灵秀。
不过是刚过完豆蔻的远姝,却一点都没有将及笄的自觉。
小瓜在她身后梳着发,墨发细长而柔软,指尖穿过时,无结而顺滑。
“娘子,一会先到后院抚琴半个时辰,晨斋吃过后才陪夫人上香祈福。”说着将簪子给远姝戴上。
‘呼。’
远姝叹了口气:“好无聊啊。”
“娘子,再忍忍吧,多留些时日养好些身子,不然又即刻驱车一月有余才回到肤施,夫人也是怕你身体不适。”
远姝摆摆手,敷衍了事,“知道知道,不然也不会把琴弄过来给我了。”
小瓜知道自家娘子是最闲不住的,此次随夫人远行归祖先庙祈福,也是因为在家中太闲,结果来到了雒阳也只能在庙宇里活动,她看得出娘子是真的很想出去,却又怕夫人的扁子。
远姝将衣袖一挥,起身带着小瓜往外走了去。
长廊里,小瓜差点小跑起来,只因远姝走得实在太快。
“娘子,可再慢点,别摔着。”
“母亲这几日都经常走长廊散步,我还是别被她抓到了好。”远姝微促着气说。
“可是......可是夫人现在不在庙里啊。”小瓜几乎是喘着说出的。
‘什么!’
远姝突然停下来,小瓜刹不及时,撞上了远姝的后背。
“诶!”远姝转身抓着小瓜的手,掰正她,“母亲不在?”
“正是。”
远姝突然机灵一笑,“嘿嘿,那我急什么,我爬着去都不耽误功夫。”
小瓜听后连连摇头兼摆手道:“不可啊,娘子你这样很失礼的,夫人要是看见,你就又要挨扁子了。”
“......”
远姝无语,这小瓜怎么什么话都这么较真儿呢,一点都不随主子。
“行行,那我好好走就是了。”说完又继续往后院的方向走,只不过速度慢了。
小瓜依旧跟着,又问:“娘子,你为何如此怕夫人的扁子?”
远姝睨了她一眼,“虽然你才跟了我几个月,不过感情可深。”
“娘子说。”
远姝回忆起孩时的事,“那时我正十岁孩童,和隔壁的张天才打赌,谁的蛐蛐斗输,谁便去捅树上的马蜂窝。结果是我输了,虽然我按约定捅了马蜂窝,但我是拉着张天才一起的,一桶就跑,张天才跑得慢,被马蜂蛰成了猪头。”
“张天才回家后,没有告状,反而是张家母逼着他说的,他才把我供出来。你说他是不是傻得可以?”
“然后母亲就知道了,罚我跪了一晚上的祠堂,又拿扁子打了手心。你是不知道那扁子小小的,打人可疼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小瓜轻笑一声:“娘子,奴婢倒是觉得张郎君为人仗义不拘小节呢。”
“嗯?你在帮他说话?”
小瓜摇头,“倒也不是,奴婢虽不曾见过张郎君,却从娘子口中知道,张郎君是真的对娘子好呢。”
远姝思忖了一会,“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很多时候都会将好的给我,不管我需不需要。他就像是......我的兄长那般。”
小瓜虽然才十岁余二,却也懂得人情纲常,张郎君必定对娘子的好是过于亲人的。
不多时,主仆二人行至后院,院中央的石桌上有一布匹盖住了琴。
远姝走近,揭开,然后坐下。
“嗯......今日抚哪首曲子好呢?”
小瓜倒了杯水,在旁侍候:“不如就选娘子前些日子新作的那首曲子?”
远姝灵感微动:“嗯,也是,万一哪天这曲可以流芳百世呢,嘿嘿。”
对于娘子的臆想,小瓜是习惯了的。
远姝旋即坐正身形,指尖抚于弦,轻拨挑弄。
此晨,初阳正好,风亦和煦,院外枝繁叶茂沙沙作响,以此为衬,琴声悠扬委婉、绵绵不绝。
而听者有心,树上之人心若止水,临清风,沐轻歌;他颔首无言,如身临异境。
一曲罢,他仍觉得余音未散,遂拨开繁枝,翻身向墙下而去。
‘唰~’
“何人!”小瓜最先反应过来,挡在远姝身前。
远姝闻声抬眸,不过一眼之间,她便明了‘翩翩郎君,颜如冠玉’的涵义。
见来人衣着军中将服,腰配铁刀,却无粗俗莽夫之相,他双手作礼,“初次见面,失礼了。”
远姝也是少有的矜持,“军爷言重了。”
“在下不过是路过的普通军中士卒,临氏,名晋,敢问伊名?”
这里虽是薛氏宗族之地,却不好传出流言坏娘子的名声,小瓜护主心切,又上前道:“我家娘子来此庙宇为家人祈福,不惹是非,还请郎君莫要纠缠。”
远姝:“......”
临晋也知不好勉强,带着些许惋惜道:“是在下多心了。”将要转身。
远姝扯开小瓜,“临君留步。”
小瓜茫然。
“嗯?”临晋偏头望去。
“是小女的婢子心急了,临君莫放在心上。”远姝行了礼。
临晋微笑而言:“无碍,方才在下于树上休憩,忽闻琴声悦耳,在下略懂音律一二,却未曾听过此曲,以致过来讨教一番。”
“临君过誉了,此曲并非名人所教,是本女子的新作。”
“可有曲名?”
远姝稍顿了一下,而后一笑,“未取名。”
小瓜在旁边听着,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这首曲子娘子不是取了名的么?叫‘惊天神勇无敌曲’。
......她好像懂娘子的用意了:娘子为了解闷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