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凉给黄杨奇的木盒里,装的是他辛苦一甲子才练出的宝丹,那一炉甲子功夫炼就的宝丹,总共也就三枚,竟就这样被送出了一枚。
那三枚宝丹药性品相各不相同,竟是难得的一炉出了三种效用不同的宝丹。
不是井凉大方,而是送出的宝丹本身功效对他这个大真人来说,无足轻重。
只因论这甲子炼丹的修行,对井凉修为进境上的帮助自然很大,毕竟他可是用采虚纳空,无中生有的炼丹法炼成了宝丹。
但这炼出来的宝丹本身,却对于他这种大真人未必有修行上的补益。
井凉在宝丹出炉后,当时就用丹道真人独门的“称量”手法,对三枚宝丹的药性经行了探究,他对结果很是不满。
因为炼出的三枚宝丹,在他称量之后,他觉得可以大致归类为筑基丹,补气丹,和安神丹这三种类型。
当然了,比起正常的三种类型丹药来说,他这三枚宝丹在功效上自然会有所神异,不过井凉毕竟没有吞服,也不知道到底会有何神异。
井凉觉得想来这三枚宝丹功效在好,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太大帮助。
他早已丹道筑基功成,又有各种法门可以安神定性,辅助修炼,也就补气丹对他还有点用。
但是据他掂量称重药性后发现,这补气宝丹能补的量,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大真人来说是九牛一毛,实在鸡肋,他手上的起码有七八种补气效果更胜一筹的丹药可以选择服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井凉向来性子疏狂,急公好义,这次得了少年食乐服饰,又在夸下海口后没有能够救得了黄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还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他离去前看着黄杨奇这少年温润如玉,举止大方合礼,比较合他眼缘。
又想着之前已经白扔了的八枚丹药,以及本来要赐予的寻常筑基丹,他觉得出关不久能遇到这少年也算是缘分,刚好也炼出了一枚可能有些神异效果的筑基丹。
既然这么凑巧了,井凉就觉得不如索性结个善缘,因此就把甲子炼丹时炼出的那一枚筑基宝丹,替换掉了本来准备赐予的寻常筑基丹,赠予了少年。
他给予黄杨奇的那一枚筑基宝丹后,也没好意思吹嘘这宝丹如何如何厉害,炼制又是如何的不易,甚至没提这是筑基丹一类的丹药。
他只是叮嘱黄杨奇,服下丹药后可以强身健体,通畅气脉,比之常人更有机会入道修行。
黄杨奇站在庭院里想着之前井仙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入道,入道何其的艰难。
他自母亲三年前睡去后,荒废了学业,他知晓母亲药石难救,因此整日埋首于道藏佛经之中。
他留恋书肆不为了儒道治国修身的典籍,只求能在道藏佛经里找到驱邪除恶的通法,来治愈母亲的邪病。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天禄当下虽然是武道盛行,但大部分的佛道两家通法都是公开公布出来,就明明白白的写在各种道经佛经中,普通的百姓只要乐意去学,天禄朝廷也不会去特意的发布法令,禁绝民众去研究。
相反还有经咒院招收有天赋的学子,教授佛道两家通法的运用。
同时有很多前例可查,修行者将一门通法修行到高深处,是足矣靠修法入道的。
有的精通好几门通法的修行者甚至堪比上境武夫。
随着通法的修行,修行者会逐渐拥有很多在普通人看来十分神奇的能力。诸如伤口治愈速度变快,头脑更加清明,不惧水火等等,这些特异的功能也都是随着不同的通法修行而出现的,
然而黄杨奇这三年的通法自学,他只对一门叫做六甲秘祝的通法,有了些成功施展的体会,不过六甲秘祝在他手上山站起来也是时灵时不灵,灵的时候也只能驱赶驱赶夏日的蚊虫。
六甲秘祝,也就是广为流传的道门九字真言。
祝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他常自叹,似他这般天资愚钝的通法学习进度,怕是就算他能练成驱邪除恶的通法,母亲也早已寿尽。
武道里自然也有治病救命的手段,但细论起来终究比其佛道救人的法门差了点意思,多是能自救,却少有能救他人的。
何况天一镇是个小镇子,总不能奢望浅水里住着大蛟龙,随便找一个天天趴着晒太阳的就是个比上境武夫还有厉害的武道先天,他黄杨奇磕个头就能拜师学艺学到上乘武学吧。
黄杨奇很早就知道,他若是在天一镇习武,最多学个拳法招式,粗浅内功,要说能学习到上乘武学的心法内功,却是痴心妄想。
上乘武学可不是佛道两家的通法,像通法在书肆翻看道藏佛经就能找到记载,还多有前辈大德标注心得在上能够借鉴,而武学心法多是门派世家的自我珍藏,从不轻易示人。
“修行,一定要继续修行,武道无人可以领我入门,那就好好的修行通法,井仙不能救我母,那我就要修通法修的比井仙还要厉害,我一定要治好我母亲的病。”
黄杨奇紧紧握着手中的木盒,心里像燃起了一团火,既然井仙说木盒中的丹药能够辅助他修行通法入道,他就一定要把握好这次的道缘。
进屋给母亲掖了掖被子,盯着母亲沉睡的面庞发了会呆,黄杨奇就准备离开回自己的书房,一转身,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后不知道多久了。
他沉默了一下,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那个男人明显很惊讶,再然后又是无声的一阵沉默。
“你忙去吧,我陪陪你母亲。”
黄杨奇恭恭敬敬地侧身让过位置,跨步离去,那男人看着黄杨奇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三百年天一镇,五甲子黄家楼。
这是一句在天一镇流传于老辈口中的老话,而醉仙居就是那五甲子屹立不倒的黄家楼。
如果井凉道人在镇子里呆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镇子三百年未曾改名,一直叫做天一镇而不是他口中的水云镇。
想必那时,井凉的脸色一定会十分的精彩。
但可惜井凉道人和楠镜离开黄家后,就一起结伴游历红尘去了,日后自然与黄杨奇还有相遇之日,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传承了三百年之久的黄家,虽然几经起伏周折,但底蕴仍是有的,大宅子里有服侍的老奴,在外也有醉仙居的招牌。
虽说当代的醉仙居东家黄敬诚是个只喜欢读书教书的夫子,不擅经营,家道曾一度中落,但也是黄家气运不绝,黄敬诚娶了个打理商贾之事头头是道的好媳妇,也就是躺在床上那位,林真心。
黄家媳妇好不容易赶跑了觊觎黄家楼的外人,又把醉仙居做的有声有色,结果是个病秧子,生了孩子后打理起账房,采购,迎往等的俗事越发吃力,后来更是一病不起,整日只能躺在床上。
就在天一镇的人以为这黄家楼终究还是要倒的时候,他们发现,林真心生的孩子挑起了大梁,黄家楼的少东家竟然是个神童。
黄家少东家不仅人长得英俊潇洒,丰神朗玉,小小年纪的还精通人情往来,操持起酒楼业务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同时他的琴艺和画艺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寥寥几次展示,都惊艳了小镇居民。
老人们都说,黄杨奇这孩子琴画双绝,又有孝心,能挑起大梁,黄敬诚是个不顶事的,就是苦了这孩子了,小小年纪就要操持家业,奔波寻医。
每当听到别人议论他是神童,黄杨奇总是很无奈,他要真有别人说得那么神,又怎么会三年练不成一门通法,毕竟典籍记载里可是有人可以五十多天就能正常运使六甲秘祝的。
在黄杨奇心中,背负神童名声,不能救母,属实可笑,这样的神童要来有何用。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黄杨奇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了好一阵儿,他也没心情再去酒楼打听消息,回了屋子就准备躺在床上发呆。
黄杨奇刚一躺下,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趁着对两位仙人的印象还在,急急忙忙奔到自己的书房之中,摆好了纸张,颜料,拿出了笔墨,细细的思忖了会就开始落笔。
这一画就是三天,除了吃喝,黄杨奇一心扑在了画作上,虽未全部功成,但也可以看出画中人的面目,正是井凉和楠镜两人。
只见两人在画中悠闲饮乐,他们的衣褶被浓墨勾勒,又在人物线条上起伏上转折,看着整体十分的回肠荡气。
最关键的是,井凉与楠镜两人的神态被描绘的活灵活现,被点上色彩之后,看着就仿佛真人端坐桌旁谈笑。
黄杨奇趴在书桌上,疲惫地睡去。
黄敬诚走进书房,望着满屋子的书画,有山有水,有人物,最多的还是孩子他娘的画像,只是他望遍所有却唯独寻不到自己的人物画。
他最后怜惜地看向了黄杨奇,这孩子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头。
黄敬诚将手放在黄杨奇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孩子恨他他很清楚,但有些事不适合让这个傻孩子知道,知道太多,反而有害,只是苦了孩子了。
黄敬诚提笔给画卷上添加了几笔,将醉仙居三楼雅间的坏境勾勒的更加细致。
世人常说他对醉仙居的产业一点也不上心,可这酒楼能有今日是凝结着真心的一番心血,其中的一花一草,桌椅布置都有她的手笔在内,自己怎能不熟悉。
最后一笔添完,黄敬诚幽幽一声叹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