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殊看着朱雀,给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轻声问道:“三妹,可以给我取一点水来吗?”朱雀一愣,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去给王殊倒了一碗温水。扶着王殊缓缓的坐起,然后缓缓的给王殊喂了一碗水。
王殊喝了一点水,润了一下喉咙,感觉自己的状态比刚刚醒的时候好多了。王殊看着朱雀说道:“现在什么时辰?这里又是哪里?”朱雀帮王殊的背后垫了一个垫子,然后说道:“现在应该是亥时三刻了,这里是安国先生的府上。”
王殊点了点头说道:“时间还好,没有耽误太多,你帮我准备三匹好马,还有远行的干粮和装备。明日城门一开,我就要回敦煌去,不能耽搁了,不然可能来不及救老四了。”这时朱雀缓缓的跪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帮王殊掖着被角,头垂的低低的让人看不见她的脸。
王殊接着说道:“可能我来的匆忙,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今日在围场有刺客袭击二公子,老四为了救二公子帮二公子挡了一箭。这支箭上被人抹了蛇毒,我分辨不出品种。我劫了阴家家主,问出了刺客的动向,这刺客是要回敦煌接他妹妹远逃。
我只需先他一步回到敦煌,再守株待兔等他自己送上门,待我抓到他,逼问出蛇毒的构成,定能给老四弄出解药来。”
王殊说完看向朱雀,只见她没有回话,只是跪在那边。突然王殊看见有两滴晶莹的东西在她的脸下闪了一下。王殊笑了笑,安慰她道:“你无需担心,你要相信我,我定能抓到那个刺客,我向你保证。”
朱雀哽咽着声音说道:“大哥回到姑臧之时,身中两箭一刀。血流不止,有一箭差点就射穿你的肩骨。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死的?”王殊笑了笑回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那些招数哪能要了我性命,他们还差得远呢。”
朱雀这时又说:“先生看了大哥的伤势,说你需要静养半月,这半个月你哪里都不能去。”王殊抓了抓头,一动左臂感觉左肩一阵火辣,痛的哼了一声。朱雀关切的看过来,王殊笑了笑说道:“现在时间紧急,哪能安心躺着养病,抓紧先救回老四才是要紧事。”
朱雀这时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王殊十分疑惑的看着朱雀,问道:“三妹,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朱雀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大哥,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王殊一惊,猛然坐了起来,肩膀上裹好的伤口全部崩开,血又流出来,渗透了裹伤的布。王殊一把抓住朱雀的手问道:“那老四呢,人回来了没有。这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可不一定能抓住那个刺客了。抓紧帮我穿好夜行衣,带好我的装备,我今夜连夜潜出城去。马匹还是好搞的,我自己出了城自己找些马匹就好。”
朱雀突然放声哭了出来,哽咽的说道:“四弟已经去了,现在尸身就停在二公子府上。”王殊听到这话,整个人愣住了,眼中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原本乌黑的眼睛也仿佛一下变成了灰色。
王殊松开了朱雀的手,整个人滑入了被窝,然后努力的翻过了身体。用后背对着朱雀,用着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刚刚都是梦境,等下睡醒了一切就好了,我要睡了。”朱雀显然没有料到王殊的反应。整个人僵住了,突然她用力的从后面抱住了王殊,大声说道:“大哥,大哥你别这样,难过你就哭出来,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大哥,你不要吓我,我害怕。你和我说说话,有什么难过的你就说出来。”
王殊就如同一个石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过了不知多久,王殊幽幽的开口说道:“三妹给我更衣,我要去见一下老四。”朱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王殊找来了衣物给王殊更换起来。
王殊穿好衣服,轻声问朱雀:“我的埙呢?”朱雀没过多久就把王殊的埙找了来,王殊把埙挂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受伤的肩头说道:“三妹,走吧,别让四弟等太久了。”
谢艾原本在书房看书,听见下面的人回报说王殊和朱雀要出门。谢艾摆摆手对着下面的人说道:“让他们去吧,这最后一程总是要送的,其他事情回头我自会找他相谈。”
王殊同朱雀两人乘了谢艾的马车,这个时间本是宵禁的时间,但是官员和大族总是有一些自己独有的办法,可以让自己在夜间仍然可以自由出行的。没过多久马车到了二公子府外,朱雀上前叫了门,递了一个竹牌进去。
这是王殊的安排,竹牌上只有‘草庐旧人’四个字。没过多久,张重华的管家亲自出来相迎。王殊受伤期间自然是没有易容的,所以管家也并不知道来的这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就是前面一段时间在马房做工的马夫。
王殊下了马车,跟着管家一路前行,路上一言不发,朱雀也只是紧其后。这一路王殊虽走的慢,但是每一步都很坚定,很平稳,一点都看不出身受重伤的样子。
没过多久,管家来到一个偏殿台阶之下,回身对王殊行一礼说道:“二公子就在殿中等候,请贵客自行前往,小的就带到这里了。”王殊对着管家回了一礼也没有多言,抬腿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走到殿门口,朱雀抢先一步上前推开殿门。王殊跨入殿中,只见殿中布置着灵堂,正中一个木板上躺着一个健壮的身躯。
张重华此时站在玄武的尸身之旁,见到王殊入殿,对着王殊点了点头。王殊对着张重华行了一礼,一句话不说走到玄武尸身之旁。张重华见状也不见怪,返身自己一人走出了偏殿,出去以后命下人关好了殿门。把这个空间完全留给了王殊和朱雀。
王殊靠着玄武,跪坐了下来,看着玄武已经变的发黑的脸庞。开口说道:“每一个人都没有你长的憨厚,看起来所有人都没有你听话,规矩。但是呢?你又何曾听过我的话,我教你的东西你又听进去了几条?
我说了多次了,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保证自己先活下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费老四,你叫什么玄武啊,你不配啊,你活的最短啊。到死了都没人知道你其实是姓费的,到死了你也没有看过大海。
你没用啊,你最短命,乌龟的保命手段你一样也没学到。我不会让他们给你下葬的,我要烧了你,然后带着你的骨灰,我要把你洒进你始终惦记的大海。你说,你会不会恨我,恨我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给你留。
但是啊,你没有机会恨我了,因为啊,你没用啊,你太短命了。”王殊自言自语说完这番话后,他盯着玄武的脸,这时王殊无声的张开了嘴巴。眼泪顺着王殊的脸颊不停的流了下来,但是他就这样保持这个动作,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但是他剧烈抖动的身体已经表明了此时的悲痛。
朱雀跪在王殊身后,这时候已经哭的几乎要晕厥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守在殿外的下人悠悠的听见了殿内传出了西北有名的招魂曲。乐声悲凉凄婉,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吟唱远远传了出去。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