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大家驱车前往石坡县。
宋子墨的宝马行驶平稳,座椅舒适。杨平坐在副驾驶,把椅背放得很低,几乎是半躺着睡着了。这十天他实在太累,可心里却格外踏实——那是一种久违的放松。
其实,这趟出门做手术,虽说是跟着技术全面、为人可靠的田主任,但杨平心里一直悬着一块石头。骨盆髋臼手术他还没独立主刀过,这是他的技术短板。虽说这次只是当助手,独立操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多年从医养成的习惯,让他凡事都要准备周全,不留一丝侥幸。
说来也怪,要是一直待在三博医院,他可能还没这么急。可一听说要出来做手术,那种“必须赶紧补上短板”的紧迫感,就像火烧眉毛一样逼人。就像开车上高速前,总要把油加满才安心——是一个道理。
幸好,这十天他拼了命冲系统积分,终于拿下了骨盆髋臼骨折的手术培训。如今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创伤骨科这一块,他再也没有短板了。
石坡县地处南都省偏远山区,位于三省交界。虽是县级医院,病源却十分丰富,堪称准三甲水平。说起来也有意思——正因为偏远,病人除非得了大病,否则很少往外走,大多选择就近就医。这几年院长又推行一系列改革,既留住人才,又升级硬件,医院发展步入良性循环,一步步将周边县市的病人也吸引了过来。
高速公路蜿蜒在群山之间,隧道一个接一个,最长的一段,足足开了十多分钟才重见天日。宋子墨戴着偏光墨镜,听着流行音乐,车开得又稳又顺。
“杨医生,听说你最近在搞科研,要收集病例?是什么课题呀,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田园问道。几个小时的车程,总得找点话题,不然太闷了。他心里嘀咕:科里科研归我管,这小子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搞什么机密项目呢?
“科研?什么科研?”杨平一脸茫然。
宋子墨怕他说漏嘴,赶紧接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小课后,张宗顺教授建议我们整理病例,写一本《内固定结构学》。我们就是想多做些四肢骨折手术,跟踪不同内固定的生物力学表现。”
杨平扭头看他,眼神里写着“你在说什么”。宋子墨正开着车,想使眼色又怕反光镜被看见,只好继续圆场:“你要的病例资料,小五和张林已经从田主任那儿要了一些。”
杨平这才反应过来,忙说:“哦,你说那个啊……算不上正式科研,连项都没立,就是前期数据准备。”
“什么要不要的,别说得那么见外。真有需要,说一声就行,都是自己人。”田主任跟他们处得来,从不摆副主任医师的架子。
“谢谢田哥!”宋子墨赶紧接话。
“小五和张林之前来找我要病人,说是你科研需要。我问具体什么课题,他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我想着你们可能有什么保密要求,也就没多问,原来是这么回事。”田园说着,拿出一包口香糖,递了两片给杨平。杨平留了一片,另一片递给宋子墨。
“石坡县的骨科主任姓苗,跟韩主任很熟,之前给我们送过不少病人。所以韩主任特别重视这次合作。要是能在这一带扩大影响力,我们的病源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别看这儿是山区,三省交界,病人其实都往这儿集中。名义上是县医院,实际上承担的是地区中心医院的角色。这儿交通不便,离省城远,没高铁没火车,病人一般都不愿出去,尤其现在有医保,更不想往外跑了。”田主任博士毕业就进了三博,一直跟着韩主任,对情况很熟。他以前常跟韩主任来这儿飞刀。
“这次这个病人,骨盆骨折挺严重的,不好处理。”宋子墨一边开车一边搭话。
田主任提醒他:“专心开车,这段是山路,弯多,打起精神。”
“片子我也看了,确实棘手。”杨平说。
“我研究了几个晚上,做了好几套预案。韩主任让我带你们来,也是想确保手术万无一失,怕他们的人和我配合不熟练。”田园又递了瓶水过来,杨平拧开喝了一口。
这时田主任电话响了,是苗主任打来问他们到哪儿了。
一路上大家聊聊天,很是惬意。平时上班,一个月聊的天恐怕都没有这会儿多。
车驶入石坡县境内,路边的房屋让杨平想起了老家——那也是个小县城。
他父亲是乡村医生,以前叫“赤脚医生”,背着药箱四处看病。后来农村经济发展了,建起了卫生站。加上杨平考上大学、读研、工作,如今父母的日子过得挺舒心。
“我华西本科毕业后,也在县医院干过三年,搞普外科的。”眼前的景象显然勾起了田主任的回忆。
关于田主任,杨平从张林那儿听过不少。他为人务实低调,没架子,常和年轻医生打成一片。有些规培生经济困难,他还会私下发点零花钱。所以大家都想跟他一组。
他本科毕业后在县医院干了三年普外科,才考上华西的研究生。因为成绩优秀,论文和手术都出色,被导师开云(中国)硕博连读。读研期间,在导师帮助下还把主治医师考了下来。毕业进三博后,工作两年就升了副主任医师。这么算下来,他几乎一步都没耽误,步步踩在职业晋升的节点上。三十几岁就带组,独当一面。
田主任是陕西人,家里兄弟姐妹多,经济条件不好。听说读研时还穿过打补丁的裤子。后来靠帮人代写论文挣生活费,才把书读完。现在带组了,经济上宽裕了,有房有车,家庭和睦。但他不忘本,经常资助兄弟姐妹,有些还是他帮忙安置在省城打工的。回老家时,他也常帮助乡亲。
张林说过一件事:田主任的一位小学老师从梯子上摔下来,股骨干骨折,没钱治,只能在家硬扛。田主任联系了原来县医院的同事,把老师接去住院,他不仅垫了医药费,还亲自回去主刀。后来老师完全康复了。
“快到了,苗主任让我们把车停医院停车场,他在出口等。”田主任提醒宋子墨。
下了高速,宋子墨减速驶上一段水泥国道,车子很快开进石坡县城。按导航指示,他们驶入石坡县人民医院停车场。
苗主任早已在出口等候。他中等身材,微微发福,穿着白衬衫。一见田主任,他立刻迎上来,心里顿时踏实了——他看过田主任做手术,知道他的实力。
“辛苦了辛苦了!走,先吃个中饭?休息一下,我们都安排好了。”苗主任热情地挨个握手。
田主任看看时间:“还早,不着急。我们先去科里看看病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