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二姑娘高高地站在房脊上,双手抱胸,微微低着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反观院子当中,那几个倒在地上打滚的大兵,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们是在说这几个东西吗?”她高深莫测地问。
“呀,要不是他们帮忙,我们今天就回不来了!”
仿佛是被雷到,龙二的嘴角抽了抽,弱弱地问道:“难道不是他们尾随你们,意图不轨?”
无奈,满春只好把已经讲过一遍的事,又跟她重复了一遍。可不等他把话讲完,龙二便一头栽了下来,将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喂,你们咋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晚呀。”水中仙掩了嘴笑她。
可龙二又说:“那你们也该先把我从上面拉下来呀。。。”
不再多言,满家几个兄弟将大兵们挨个扶起,经秋棠诊治无妨后,才千恩万谢地请进屋里,留了顿饭才放走。
经此一错,龙二整个都蔫了,趴在院子里一夜没挪动。
天色亮起,我便出月子了。或许是兴奋于身形恢复,我一睁眼睛便披上衣服跑了出来,欢呼雀跃的样子,连自己都不曾见过!
噗——
一股温热的水兜头泼下。
我伸手在脸上一抹,抬头去看是谁,可惜眼前还有水珠滴落,看的不甚清楚。只听见有人说:
“臭显摆什么呀?你身上都捂臭了,还不去洗洗干净!”
我嘻嘻笑着去唤了阿蔷和忍冬,美美地洗了个花浴,出浴时却见门口一排排大箱正有序地往门外马车上搬运,不禁纳闷。
“哎哟我的祖宗,头发还是湿的就往外跑!”石嬷嬷追了出来,举着浴巾就往我头上盖了过来。
我吐吐舌头,任由她把我裹了回去。
“娘子一定要跟去蜀中吗?”石嬷嬷帮我擦头发的手没停,眼睛却明显不敢与镜中的我对视,话语里也带了浓浓的鼻音。
“这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呀。”我一怔,只能这样作答,正想问“嬷嬷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却想起她的儿子独身在郢城,怎能让她弃之而去呢?
“没可能。。。”
“我。。。”我知道她也舍不得我,“我也不知该走该留,石楠将军留下来是守城的,不是我的护卫军。”
“娘子说的是。”石嬷嬷没有掩饰抹眼泪的手。
“嬷嬷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转过身,拉起她的手,“我总觉得那个齐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没准儿会带兵再打回来,到时嬷嬷留在石将军身边。。。”
“我老了,跟着谁都是个麻烦事。”
“嬷嬷可不能这么说。”我起身抱住了她,“我们活着,可不是谁的累赘,而是他们拼搏的理由。”
“那,那。。。”
我知道我已经说动她了,遂打算添上最后一把火,可是——
“你走不走?”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石嬷嬷被吓了一跳,捂住胸口缓缓瘫倒下去。
我吓了一跳,忙高声唤人,外面的高叫声也变成了询问声:
“怎么了?虞儿。。。”
“是石嬷嬷!快叫秋棠来!”我们喊着,手忙脚乱地将石嬷嬷抬回她自己的房间,秋棠已经背着药箱追了出来,见我们的举动,摆动手臂试图阻止我们——
“放开放开,你们怎可胡乱挪动病人?”
无奈,我们已犯下错误,只好将错就错,等将她放回床上再行诊治。而另一边,满意已匆匆跑去府衙,给驻守在这里的石楠将军报信去了。
“是心疾。”
诊了半晌,秋棠只给我们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便摆出银针准备施救,那边厢白丹已拿出纸笔,准备记录药方。
“我娘怎么了?”有个浑厚的男声从前院传来。
“仙儿,你最好带上大家从后门先走,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将石嬷嬷救回来。”
“你是说。。。”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秋棠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银针,“白丹,你也走,我没有药方给你——一路上照顾好美人姐姐和孩子。”
“我不走。拜托你们,照顾好我的孩子,必要时,可以把她交给丹珠公主,好吗?”
“有一个黄娘子还不够,你添什么乱?”
我被水中仙揪住了衣领,被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愧疚。
“黄娘子身边有那个夕颜在,带到哪里都是祸害,便不带了吧?”
“那你呢?”
我笑笑:“我身子刚刚回复,本就耐不住长途奔波,更何况还放不下石嬷嬷?——啊,你刚才问走不走,是因为黄娘子不肯离开吗?”
“是又怎么样?”水中仙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留下来。
“没什么。你们快走吧。”我掰开了她的手指,推着她都背,将她推了出去,“龙二姑娘是个粗心的,咱们昔花楼这么多人走,一路上都要靠你了,快走吧。”
我没有哭,那不是我的本性。
“虞美人,你给我记着,你抢了我的东西,要亲手还给我!”
我点了点头,绽开了自以为最美的笑容给她。挥挥手要与她作别,她已坚定地扭过头,大踏步地去追已经从后门离开的车队了,完全没有留恋的意思。
于是,鬼宅里只剩下秋棠、我、黄娘子,与那夕颜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娘过来伺候虞娘子月子,任劳任怨,到头来就是这个下场?”
我回到石嬷嬷的套间里,正听见石将军大发雷霆。
“对不起,我本事不够,没能救回她来。”秋棠满面歉意,手中还捏着的银针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石嬷嬷。。。她怎么了?”我鼻子有点酸,喉咙有点涩。
“我娘身体一直很好的,怎到了你这里就有了什么心疾,怕不是被你累死的吧?”石楠将矛头指向了我,怒目圆睁的样子,仿若菩萨身边的金刚罗刹。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嬷嬷,一时惊吓,便。。。”
“少找借口——等着吧,等我们王爷回来,我定要讨个说法!”我从没见过石楠如此咬牙切齿地痛恨什么。
府衙门口很快便挂上了白幡,温暖的三月仿佛被那些白色带回到严冬,直浸得我后背发凉。然而,更让我心凉的还有——
“他是什么意思?在咱们门口派那么些官兵做什么,监禁吗?”
一向温柔软懦的黄娘子,竟然横眉立目地站在我的房门口,大声质问。
我没开口,只听她啰啰嗦嗦喊了小半个时辰,才冷笑一声,打断道:“要不是你不肯走,石嬷嬷根本不会出事,姐妹们也不用那样匆匆离开!”
黄娘子一怔,看定了我,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