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
四周都是冰冷刺骨的江水。
我从来不知道，春日的江水可以这么冷。
我尽力保持着意识清醒，从江水中探出头来，却听了一耳朵“他们在那儿！”然后便是密如急雨的箭矢，吓得我赶紧将头埋回了水里。
其实我并不会水，甚至有些怕，不过在生死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拖着秋棠，沿着水边的堤坝往下游飘去，期望能起到“灯下黑”的作用。
飘了一会儿，我瞧见姓白的兄妹两个也飘了过来。只不过那个小孩子不懂得闭气，白公子只能时起时伏，让小丫头白芊芊的鼻子保持在水面上下，免得她溺水。
我被他们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又见他们如是做法，恐怕很容易被发现，遂攀着岸堤减缓了速度。
可秋棠好像跌晕了过去，我们手腕上绑缚的衣带，将我的手腕勒得生疼。
我勉强将脚插入松软的淤泥中，放开双手，将秋棠拽到近前，仔细一看，她双眼紧闭，鼻孔嘴角处已然有呛水的症候，赶忙将她的头托出水面。
然鹅，她呛咳两声，脑袋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
我使劲摇晃着她，没啥效果；转而向白兰求救，抬眼却看到一支长长的羽箭“嗖”一声飞了过来，直挺挺插进了前面的那个小脑袋！
“啊！”我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一软，竟松开了堤坝，和秋棠两个又顺流而下，向白家姐弟飘了过去。
我们这一动，对面岸上的兵马也注意到了我们，羽箭分了三成给我们。
“秋棠！你再不醒来，咱们就都死定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也被他们发现了，我索性放开声音喊叫起来，边呼喊秋棠的名字，边舍命往下游扑腾过去——没下水游过泳，还没见过狗刨水吗？
我奋力往下游划水的时候，是经过了白兰兄妹身边的，甚至呼喊他们一起快跑——啊不，是快游。可惜，白兰抱着妹妹的尸体哭个不住，我拖着秋棠，实在腾不出手来救他，不过，秋棠很快便醒转了，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两个人划水，果真比一个人快多了。
“姑娘，咱们一直游下去，会不会游进海里呀！”秋棠大声喊道。
“你不能省点力气吗？管他会不会游进大海，先甩脱那些官兵再说！”为了表述清楚，我呛了一口水，十分难受，真是不明白，昏迷了那么久的秋棠，是怎么忍受呛水的？
没等我想明白，身后的哭声陡然一变，我只听见刺耳的一声尖叫，哭声便弱了下去。
顾不上回头看，前面的漩涡已让我们自顾不暇，我和秋棠扑腾着去抓水中凸起的礁石，将手臂、双腿都划伤了，也没能逃过过漩涡的吸附！
我们两个尚有意识的人都没能幸免，更别提抱着个小娃娃尸体的白兰了。很快，我们三人都跌进了漩涡当中，尖叫连连也无济于事。。。
“嘤嘤嘤！”
我在那漩涡里跌了个七荤八素，真心晕得不知时辰了，才被一阵轻轻的啜泣吵醒过来。我勉强睁开眼睛，有星星在眼前转啊转，转得我更加难受，便又闭了眼睛养神。
“这帮天杀的，占我河山便罢了，还没进郢都便开始屠杀，见到小孩子和出远门归来的人都不放过，真是要赶尽杀绝！嘤嘤！”
我头晕脑胀地听着，啊，这像是那个白兰公子的声音！
真暗自琢磨着他话中意思，旁边有个女声应答道：“那些都是哪里来的人马呀？为何要屠杀郢城周边的村镇呢？”
“还能是哪里的人马？”白兰收了哭音，“北边儿来的蛮人呗！左不过是为了给咱们个下马威。。。”
“下马威吗。。。”
我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睛，小星星少了许多，便抬手揉了揉，以示自己已经清醒。
“姑娘醒了！”啊，刚刚那个女声，是秋棠吗？
她扑了过来，翻看我的眼皮，还搭了我的脉门，半晌才放我起来，说没什么大问题。我观望了下四周，是个小土坡的后面，有一小堆篝火燃在避风处，隔着不远，还有一个土包，与我们之间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火光映照不到那里，却可以猜到，那是白芊芊的坟冢。
“咱们这是在哪里？怎么上岸了？”
秋棠表示她也不清楚，我们顺着水流跌进了漩涡，飘啊飘的就飘到了岸上。那时天色已暗了，索性便燃了篝火，先取暖取食。
“取食？”我惊讶，我们哪里来的食物？
“自己带的啊，还有附近的一些能吃的草根。”她从火堆上架着的小锅里，给我盛出了一小碗菜汤，“喏，和水煮成汤了，没问题，可以喝。”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手里的碗，忍不住问道：“你出门时收拾的包袱里居然有这些？”
“是啊。”秋棠笑眯眯地回答了我，“是有些沉，不过这是只药吊子，临时拿来煮汤用的。”
我接过她手里的小碗，慢慢啜了起来。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可以听出来的是，北边儿齐王的兵马还没进城，便将城外的村镇屠杀了遍，村民几乎无一幸免，甚至会派人来追逃生之人，以求斩草除根——啊，他们屠杀的岂不是云下镇？
“白公子，你认不认得云下镇的白乡绅白老爷？”我此时才想起跟他打听阿蔷的家人，希望不会太晚。
“正是家父。”白兰期期艾艾地答道，“姑娘可是认得他老人家？”
“几面之缘而已。”我没敢戳破那层窗户纸，简单问了平安，得了个灭门的回应，便有些讪讪，只装作喝汤，没再开口了。
“听说姑娘与我家姐姐颇有渊源？”
过了好一会儿，我手里滚烫汁已然凉透，被我喝了干净，白公子才又开了口，问道。
“令姊是。。。”
“家姐闺名一个丹字。”还没等我惊讶完，“嗖”地一声，一支冷箭当胸穿透了白兰，惯性将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带着向前，推进了火堆里！
“啊，白。。。”我吓得居然忘记了他的全名，手里简陋的汤碗也泼了出去。
“哆！前面那是什么人？哪方面的？”
几个手持弓箭的兵丁围了过来，将我们两人一尸围在中间，不过，当中那个问话的人——
“前面是不是昔花楼的姑娘？”我和秋棠正犹豫着没有开口，那个兵头突然咧开嘴笑了，火光之下能看到一口缺了齿的牙，“太好了，龙二姑娘正愁找不到你们咧！”
他话都顾不上说清楚，就要伸手来拉扯我们，被秋棠揪下药吊子，泼了满脸热汤，骂道：“嚼烂你的舌头！我们昔花楼楼主的大名，也是你能乱叫的？”
“哎呀呀！”那人被泼中面门，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脸叫起痛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旁边一个稍显斯文的过来扶住了兵头，“从前我们出言冲撞过虞姑娘，那是我们年少无知。可龙二姑娘已经教训过我们了，虞姑娘还把我们介绍到林大将军那里做事，小的们正感激不尽，怎会存了冒犯之心？”
“你们。。。”秋棠回头看了看我，好似在问我有没有这回事。
我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射杀这位小哥？”
“荒郊野外的，孤男寡女，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啊！”真是能言会道！
“那你们现在这是。。。”
“哎呀，别提啦！”那个被热汤泼中的人，疼痛终于有所缓解，将手放了下来，垂头丧气地抱怨了起来。。。